端午节听余秋雨讲屈原


blueski推荐 [2013-6-10]
出处:来自网上
作者:青子园
 

从小吃粽子,屈原的故事也早就知道些,不过前些日子听余秋雨先生的《中华文化记忆》系列节目中讲的屈原,令人耳目一新,借花献佛,并祝各位网友端午节快乐!

伟大文人的诞生和贬官文化的开始


说起屈原,我产生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是我们经常生活在一种惊人的奇迹当中,但是我们习以为常感觉不到,屈原就提供了一个几乎让所有的中国人都感到奇怪的那种现象。

第一,他死到今天是两千两百八十四年,这是多么漫长的时间。这么漫长的时间,中国人年年都在祭祀他,这在世界历史上没有第二个例子。

第二,这个被祭祀的人,他不是皇帝、他不是将军,他甚至于还不是哲学家,并不是提供思想的人。

第三个奇迹,像孔子这样的祭祀,我们在曲阜祭祀,或在少数几个文庙祭祀;而对屈原的祭祀,却是全国到处都在祭祀,那个范围之广,也是其他任何一个伟人所不可比拟的。

最后一个奇迹,就是那么多人祭祀他,但是能够读懂他作品的人极少极少。

这四个奇迹加在一起,某种意义上是中国文化的奇迹。

屈原:长江文明推举他出场

上一周我们讨论了屈原的生平,但是我们所说的中华文化记忆是宏观的,而不会仅仅局限於某一些个人。屈原在中国文化史上的隆重登场,明显着代表着长江文明的形象,在他之前的夏、商、周三代的文明史记和诸子百家,基本的活动中心都在黄河流域,因此说黄河是中华文明的母亲河没有错。但是就因为屈原,恰恰出生在万里长江最险峻、最壮观、也最具概括力的三峡,它作为一个象征,意味着长江文明也要在最高的文化层面上发言了

真正的诗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余秋雨:我们今天可以直接面对他的文学成绩了,他是中国第一位伟大的个体诗人,或者第一位诗人,而且这个诗人高于作为政治家的他。很多中国人所了解的屈原,首先是诗歌中的屈原。屈原的诗歌最早打破了四言诗的格调,吸收了民间歌谣的形式,创造了一种句法灵活的新体裁。

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个体诗人,屈原在他的两次的流放生涯中,先后写成了《九歌》、《九章》、《离骚》和《天问》,其中以《离骚》最具代表性。我们都知道中国有非常著名的《诗经》,如果不和《诗经》做比较的话,这个概念很难建立。

《诗经》里边多数是集体创作,也有少量有名字记录的,但是我们觉得那是集体创作的、个人署名的一种方式。我有这样一个比喻,它是一个平原小合唱,好多代的人花几百年的时间搜集、整理、传播,个人的面影看不到了,那么温和、那么中庸、那么善良。

突然出现了屈原,屈原不要合唱,他只有个人。他和诸子百家,和《诗经》里边的情景有点不同,诸子百家的每个人都好像大道在我心,是来教育大家的;屈原不是这样的形象。诸子百家是回答一些问题的,而屈原是提问者,他永远问各种各样的问题,无数的问题,他找不到答案。这是中国文化史的一个非常大的转折,就是说出现了这么一个人,这和《诗经》,和诸子百家的区别真是太大了。

同学:在我看来,屈原之所以被称为中国第一个伟大的诗人,是因为他为中国以后的诗人提供了一个范本,或者我们应该把这个诗人做另外一种解释,就是并非一个写诗的人,而是一个具有诗意的人,或者是具有诗人气质的人。他不同于孔子、墨子,不是以一种哲理的方式来拷问生命,他的这种表达方式和思维方式为后代提供了一个诗人的处理世界的方式。我想从这个意义上,把屈原称为中国第一个伟大的诗人是不是更好?

余秋雨:对,就是你讲到这么一个特征。他的个人素质彻底地诗化,而这样的人物以前没有充分地出现过,没有完整地出现过。我曾经有过这样一个说法,就是《诗经》把诗写在万家炊烟中,而屈原把诗写在自己的身心上,把自己当做自己,让诗完全生活在自己生活当中的这个人那就是屈原,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讲他是第一个诗人。其实是他开启了后代,就是他的带动性,这很重要。后代的诗人都把屈原看成是自己的祖师爷,看成是自己的起点,看成是自己生命当中永恒的星辰,这个大概就说明他是第一。

同学:我个人觉得他还有一个南北文化的交融,或者说相遇的问题。因为对于南方文化而言,地理地貌是一直存在的,对人的影响也是一直存在的,它确实有那种特别神秘的感觉,那种不可知性,因为你一眼看不到头,而且它生物多样性也特别丰富,从屈原的诗里面能看到它的植物特别特别多。但是在屈原之前,虽然也有一些很厉害的人,但是毕竟屈原他能够出来,我觉得这跟当时整个春秋战国时代北方文化不断发展、扩展有关。屈原本人他接受北方文化的熏染,他是以一个成熟的文化形态再来反观这样一个神秘的、蛮荒的,或者说具有很多非常强烈的审美意向的自然生态。这样一种相遇就能够产生一个非常伟大的诗人。当然前面说的苦难等等的话,这种东西可能是非常重要的,就是南北文化在这样一个时代、在这样一个场合相遇了。

余秋雨:你这个补充很重要。我们为什么非常强调屈原和地理环境的关系呢?这不是我们强加给他的,是他的诗里看出来的。他把那么多的自然物象引入到自己的诗当中,所以对土地的依赖性和对土地的超越性都在这了。在屈原坎坷的一生中,他的文学成就远远的超过了他的政治成就,他开创了骚体诗歌形式,比喻生动,语言瑰丽,夸张大胆,并在诗歌中融入了大量的神话传说,使诗篇波澜起伏、雄伟奇观,被以后的中国文人代代传诵。在即将结束有关屈原讨论的时候,我们最后要向大家推荐值得记忆的屈原名句。我们的推荐其实是一种提倡,提倡就是我们的文化记忆,在理性记忆之外,还需要有质感的记忆,按照梁启超的说法就是,能够读《楚辞》是中国人的一大幸福,是非常大的福分呐,所以我们还是希望有很多人去读它。

5月5日秋雨时分一位风度翩翩的官员屈原

有福同享:

《寻觅中华 诗人是什么》(精彩片段)


那里有一种采自乡野大地的人间情味,像是刚刚收割的麦垛的气味那么诱鼻,却谁也无法想象这股新鲜气味竟然来自于数千年前。

我喜欢它的雎鸠黄鸟、蒹葭白露,喜欢它的习习谷风、霏霏雨雪,喜欢它的静女其姝、伊人在水……而更喜欢的,则是它用最干净的汉语短句,表达出了最典雅的喜怒哀乐。

这是一种悠久的合唱,群体的美声。这是一种广泛的协调,辽阔的共鸣。这里呈现出一个个被刻画的形象,却很难找到刻画者的面影。

结束这个局面的,是一位来自长江流域的男人。


我一直觉得,很多中国文学史家都从根子上把屈原的事情想岔了。

大家都在惋叹他的仕途不得志,可惜他在政坛上被排挤,抱怨楚国统治者对他的冷落。这些文学史家忘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如果他在朝廷一直得志,深受君主重用,没有受到排挤,世界上还会有一个值得每一部中国文学史都辟出专章专节来恭敬叙述的屈原吗?

中国文化人总喜欢以政治来框范文化,让文化成为政治的衍生。他们不知道:一个吟者因冠冕而喑哑了歌声,才是真正值得惋叹的;一个诗人因功名而丢失了诗情,才是真正让人可惜的;一个天才因政务而陷入于平庸,才是真正需要抱怨的。而如果连文学史也失去了文学坐标,那就需要把惋叹、可惜、抱怨加在一起了。


只要说到屈原,总不能不亲近一下他的作品,连一次也不应该漏过。

这里就遇到了一个难题:屈原的作品非常艰深,而年年祭祀屈原的民众却难以计数,我们能在这中间搭建几条栈道吗?

正是出于这个目的,二十世纪曾出现过不少版本的“今译”。几乎所有的今译都采用了诗体,但遗憾的是,楚辞和现代诗之间的“韵味系统”完全不同,很难产生两相满意的转换关系。往往是,今译的诗句过于整齐繁琐,把原诗的整体气韵丢失了。这就像陈列一尊最华美的青铜器,万不可用珠光宝气的现代华美去映照,而只应该给它提供一个最朴素的麻布平台。

我很想做一个小小的试验,把屈原的作品用现代散文来作一番表述。躲过大量的古文障碍,躲过逐段逐句的严格程序,只是画一个粗略的轮廓,算是给普通祭祀者递一根拐杖。

那么,就从《离骚》着手试试看吧。

我是古帝高阳氏的后裔,出生在一个吉利的日子,父亲给我起了个好名。我既有天生的美质,又重视后天的修能,还喜欢把香草秋兰佩饰在身。

日月匆匆留不住,春去秋来不停步。我只见草木凋零,我只怕美人迟暮。何不趁着盛年远离污秽,何不改一改眼下的规矩?那就骑上骏马向前驰骋吧,我愿意率先开路。

我知道古代圣君总与众芳同在,我知道堂堂尧舜因为走了正道而一路畅达,狂乱的桀纣因为想走捷径而步履窘困。因此,我指九天为证,我平日忙忙碌碌地奔走先后,并不怕自身遭殃,只担心家国误入歧途。但是,我的好心不被理解,反而遭来了谗言和忿怒。

你不是早就约我在黄昏见面吗,为什么有了改变?我不是早就种下鲜花香草了吗,为什么也散出了异味?众人在比赛贪婪,心底都贮满嫉恨。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只怕直到老年,还来不及修名立身。

朝饮木兰的露水,夕餐秋菊的落英,只要相信内心的美好,又何妨饥饿憔悴?我总是长叹擦泪,哀伤着民生多艰。虽然从早到晚又被辱骂又被驱赶,我虽九死而未悔。

鹰雀不能合群,方圆不能重叠。我只恨没有看清道路,伫立良久决定返回。我让我的马在兰皋漫步,在椒丘休息,自己却换上了出发前的服装。我像过去一样以荷叶为衣,以芙蓉为裳,戴上高冠,佩上长剑,然后抬起头来观看四荒。我又有了缤纷的佩饰,我又闻到了阵阵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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