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古今"势利者"可谓一丘之貉


blueski推荐 [2009-11-25]
出处:燕赵晚报
作者:张继合
 

不管是在拉丁语中“势利”的渊源,还是牛津词典对“势利”的解释,或者是汉语中对“势利”这个字眼的广义或者狭义解读,它都是一个贬义词。但无论它是多么的贬,人们还是“压抑不住”的势利。

苏秦是战国时代最显赫的“智囊”,他六国拜相,叱咤风云

一事无成的苏秦,遭到嫂子等家人的极端羞辱

苏秦终于博取了诸侯信任,随即成为六国君主的“座上客”

    苏秦献策欲灭六国,秦惠王不用——苏秦灰头土脸。苏秦于是“头悬梁,锥刺股”,精心研读纵横之策。最终,苦尽甘来,“忽悠”乃成,遂配六国相印,出任“六国集团总CEO”,衣锦还乡。“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子更是前倨后恭,无以复加:“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谢”。此情此景,真是让人感慨万千。于是乎苏秦仰天长叹:“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贵,盖可忽乎哉!”《战国策》里的这段描述大概是中国古代有关“势利”的最早也最有影响的记录了。这段文字,极尽铺张渲染之能事,把“势利者”的形象描画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英国作家、《名利场》的作者威廉·梅克庇斯·萨克雷则将“势利者”定义为:“那些为差别歧视体系欢呼鼓舞、实践势利行为并为其所迷惑的人”。在其著作《势利者脸谱》中,用幽默辛辣的语言刻画了各种各样势利者的“嘴脸”。他写道:“势利者分为两种:瞧不起不如自己的,和艳羡强过自己的人并在他们面前自甘下贱”,“势利者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在比他强的人面前表现得更强,或者把比他更弱的人推离得更远,他从来没有为之迷惑过”——苏秦的父母妻嫂显然都属于这样一类人。看来在“势利者”这个问题上,古今中外,可谓一丘之貉。

    作者对势利者和正当追求之间的区分建立在假定上:如果追求事业或生活本身,那就不是势利者;如果注重事业或生活本身之外、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和态度,那就是势利者。苏秦是战国时期的策士,按现在的说法,大概属于“点子大王”之类的角色。“点子大王”如果从“短工”打成了“长工”,那么在古代社会里可能成为相国或者辅臣,在现代商业社会里则可能成为职业经理人,成为白领抑或金领。不论是策士、“点子大王”或者职业经理人,其生活的路径和目的几乎没有什么分别:用智慧和体力换取利禄和功名。成就,从来就不是可以用单一标准考量的事情;功名利禄,也从来不是能够脱离成就而单独存在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谁人不是“势利者”?哪个不是存在于“别人的想法之中”?哪个又没有半点势利眼的嫌疑?这种问法无论是对作者、还是对读者本身都很势利。“除了势利之外世俗还能是什么呢?”简言之势利即世俗。仔细想想,这里面还包含了其他深刻的内涵:势利如同细菌,它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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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秦,在辅国名臣里算露足了脸,也是颇有争议的人物。尽管他死后尸体被车裂,很不体面,司马迁却寄予很大的同情,显然是有意为他翻案。《苏秦列传》末尾特地解释道:苏秦兄弟三人,皆游说诸侯以显名,其术长于权变。而苏秦被反间计以死,天下共笑之,讳其学术。然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夫苏秦起闾阎,连六国从亲,此其智有过人者。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时序,毋令独蒙恶声焉。

    司马迁不希望做破鼓万人捶的“笔墨帮闲”,苏秦所蒙受的不公正待遇使他无法容忍,于是站出来讲两句公道话。当然,有关苏秦的为人,《史记》也只是一个片面的版本,《战国策》的记载似乎更接近他“小人乍富高抬腿”的市侩相。

    苏秦的青年时代很不招人待见,《苏秦列传》说他“出游数岁,大困而归。兄弟嫂妹妻妾,窃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产业,力工商,逐十二为务。今子释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宜乎?’”

    什么叫“不亦宜乎”?说白了就是“活该,自作自受。”走背运的时候,家人说出这种绝情的话来,或许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用心,但是对苏秦而言,未免有些残忍。对此,《战国策》有更精彩、更细致的描述:(苏秦)黑貂之裘蔽,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羸滕履 ,负书担囊。形容枯槁,面目黎黑,状有归色。归至家,妻不下纴,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苏秦喟叹曰:“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发书,陈箧数十……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

    看得出,苏秦的痛苦并非来自“书十上而说不行”,而是家庭的冷遇。落魄书生的自尊心被强烈挫动,他结结实实地挂上“倒劲”了。“引锥刺骨”发箧读书,多少有些咬牙切齿的变态味道,亲情的嘲弄让他感受到了人情世故、世态炎凉。被羞辱的痛苦深深地烙在他心上,这也是苏秦后来成为政治暴发户之后言语轻慢的前因后果。

    衣锦还乡,光耀门庭,世代读书人都以此为人生目标。飞黄腾达的苏秦就要回家了。苏秦返乡,伤害过他的家人作何打算呢?《战国策》以全景加特写的方式记录了一个丑态百出的迎亲场面:(苏秦)路过洛阳,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宴,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蛇行匍匐,四拜自跪而谢。苏秦曰:“嫂何前倨而后卑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苏秦曰:“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人,势位富贵,盖可忽乎哉!”

    简直是一群市侩小丑公开进行的集体表演,其喜剧效果决不亚于果戈理的《钦差大臣》。苏家老少大张旗鼓地迎亲,不过是替自己挣面子。不知日后苏秦的尸身被车裂,这帮人又作何感想?俗语说:“人在势,花在时。”风头正盛的苏秦当然是说“上句”了,他的问话颇具挑衅性,人情练达的嫂嫂则应对如流。他们几乎在讨论一个通俗的哲学问题:人生图什么?人的价值在哪里?苏秦的总结发言颇为露骨,显然是替那些“名利侏儒”张目。“势位富贵,盖可忽乎哉!”——权势地位,荣华富贵,可都是好东西呀!在这种事情面前怎能有丝毫马虎呢?

    太平天国时期的石达开曾说:“大盗亦有道。”那么小丑也有自己的处世哲学,至少他们所表露的人格缺陷是真诚的,几乎从不扭扭捏捏、遮遮掩掩——明说吧,我们就是爱趋炎附势,就是嫌贫爱富;离开借光占便宜,一天也活不了。因此,苏秦叔嫂很容易构筑起了一条对等的交流渠道,在那个语境里,赤裸裸的话题,毫不令人产生残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