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二)


编辑:桐风惊心 [2010-1-9]
出处:http://xiaoshui.gkong.com
作者:潇水
 

虽然刚刚坑掉了一些蒙事的文学方术士,但似乎骗子们还是前仆后继。一个神汉告诉秦始皇说,出去旅游(“游徙”)能减少灾病。于是公元前211年,秦始皇开始了他最后一次出巡。这次与以前的不同,跨时将近一年,除了视察地方,还兼有延神祷寿的作用。
     他一路高歌东进,从吴越地区绕到了山东。他身边的博士告诉他说,东海里的大鱼妨碍了腼腆的神仙们的光临(这个博士也不是什么好博士,应该坑掉!)。于是秦始皇就驾帆出海,用连弩(古代机关炮)射杀了一只巨大的鱼。这种“机关炮”可以连续发射弩箭,是战国晚期的发明:在常规弩机上面装了一个竖形的箭匣子,像机关枪那样,可以把匣子里长短不一的箭噌噌噌地都射出去。但是射程不远,只宜近距离群发。所以可以猜想老秦是贴近了这头大鱼射击的,真不要命了。
     演出完这个秦朝版的《老人与海》,秦始皇终于被折腾得闹病了(可以见到神仙了!)。
     当时已是夏季,五十岁的秦始皇躺在返回咸阳方向的车里,激动地叫道: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可是病情却日渐沉重。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些方术士和博士,是想故意把老秦折腾死。譬如上节提到的那个方术士“卢生”,就写了一本鬼怪的书,说“亡秦者胡也”。于是秦始皇就派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人。大概卢生是想利用秦始皇迷信鬼神怪诞的的个性弱点,促成秦与匈奴的大规模战争,借以转移秦始皇对燕齐故地的注意力(这些方术士多是燕国齐国人,卢生是燕国人),耗损秦人的国力。于是,秦帝国兴师动众,击匈奴筑长城,虚耗财务人力,直到耗得民生愁怨,造反蜂起,帝国遂土崩瓦解。<BR>      而这次在海里射大鱼,方术士还借着海神之口,径呼始皇为“汝秦王”、“汝西皇”,颇值得玩味。此不正是从前齐、秦对立关系的绝好影射吗?故意把秦始皇降格城外秦王(一国诸侯之长,叫王),那就是不承认秦对六国的占领和统治,其中所流露的民族意识与故国情感是显而易见的。<BR>      看来,这些方术士依附着秦始皇讨生活,但同床异梦,甚至暗中害老秦,有时候还发表不同政见,卢生等人甚至公开抨击秦始皇,这就是秦始皇所以要“坑术士”的原因。老秦杀人,亦并非无缘无故。<BR>      除了方术士们在忽悠老秦,儒士们也和方术士结成了同盟,互相呼应。譬如,这次入海求神仙,方术士们求不来,眼看要露馅,儒士就故意说是大鱼妨碍的神仙的来访,以便给方术士们圆谎。所以,老秦在“坑术士”的时候,也在咸阳的一些儒生中进行了排查,良有必要也!
  秦始皇躺在“温凉车”里,这车的样子像一个纸房子架在车上(使人联想起烧给死人的纸糊房子)。穿过可以推拉的铜制车窗,外面的山东大地上红日升腾。秦始皇望着车窗外的日出景象,用古代英语喃喃说道:I’m not kidding,北方的日出跟南方就是不一样!
  北方的原野僵而平坦,日出光大而煌明,火焰炽烈,光照天下。南方的原野温而软,日出也迟迟疑疑,跳起来再落下,反反复复,好像一只篮球(这是因为南方多丘陵,随着观察者譬如秦始皇车子的移动,日出也就在丘陵的表面吞吞吐吐)。终于太阳升上来了,但南方多雾,无甚火力,颜色好像橙黄色的橘子,太阳静静的,凉凉的,温婉地不敢正眼看人间,羞怯怯地挂在天角,仿佛喝醉酒的月亮。
  南方人的性格,也仿佛这醉酒的月亮一般温软。但是呢,这是现在南方人的样子,两千年前的南方人,多是狠人。譬如秦始皇巡行吴越地区的时候,曾有两名群众演员,前来围观。其中一人年轻魁伟,望见了秦始皇的赫赫仪仗,就说道:“这个男主角可以取而代之。”意思是他要上去演。
   这个发言人名字叫项羽。项羽还要乱讲,被项梁捂住了嘴巴:“不要乱讲,全家杀头的罪啊!”——项梁是项羽的叔叔,所以成熟稳住一些。他大约担心被导演听到了,俩人就得从群众演员中除名。不过项梁也是豪杰,他从此开始留意自己众侄子亲戚中的项羽。
   这两个群众演员,敢在这里乱叫,可见南方人众对于秦始皇的普遍态度,也许还不是很恭顺的。这是因为南方接受秦人的统治晚,而且距离秦帝国核心地区(关中平原)遥远,所以不大服气。
  远东也是同样的情况。山东原本是齐国的疆土,距离秦国遥远,被征服得也最晚。于是去年山东与中原交界的地方掉下一颗陨石,就有当地的坏蛋拿刀子上去刻了七个大字:“始皇帝死而地分”。
  “始皇帝死而地分”是什么意思呢?按无产阶级学者的说法,是人民群众憎恨秦始皇的残暴统治,纷纷闹着造反。按资产阶级学者的解释,则是六国的亡国贵族与大家族们,盼着秦始皇死好趁机复国。
     后者的解释比较让人赞同。所谓“地分”就是土地回复分封的意思。希望大秦帝国破灭,从新回到七国并立的分封局面。
     一个著名的旧贵族子弟——张良,甚至急不可待地开始了锤击秦始皇行动。
     张家的爹原是韩国的相国,他的爷爷也是,先后为五代韩王服务,张家祖上也是韩国王族的远亲。我们知道,韩国和山东六国一样,推行贵族政治,这是一种没落政治,后被秦人革掉了。但是这种政治在习惯了它的东方六国民众和士官们看来,还是有着大约鲁迅所说的“嗜痂之癖”吧。他们对贵族们有一种割舍不去的爱。
     不管怎么样,张良和他爹都是准贵族,当韩国灭亡以后,韩王族被撵下台,张良过起了拉登的游击队生活。由于是五代相国,所以经济上比较宽裕,光家僮就有三百人,张良用家里攒的些钱积极训练大力士,带着一群恐怖分子乱跑。张良的目的就是复国。
  终于抓住了机会,趁秦始皇一次出巡,张良带着一个古代狙击手,在河南原阳县郊外一个叫做博浪沙的高地埋伏下来,准备向秦始皇下毒手。张良为此行动还特意从黑市购置了一枚古代炮弹:六十斤重的铁锤,呈瓜形。如何发射呢?当时没有肩扛火箭发射筒,好在狙击手是个大力士,准备肉力发射。
  这个大力士智商很低,他俩在山路上埋伏着,久等不至,心里非常忐忑,不禁替秦始皇担起忧来,就对张良说:“那谁不会路上出什么意外吧!”
   
   正这时候,秦始皇坐着像新娘结婚那样的车队过来了。每辆车子都涂着十几层的植物漆,上边画着云霓鬼兽,油光鉴人,车尾建着各色羽毛做成的彩旗,气派豪华逼人。跟现在结婚的车队一样,秦始皇的坐驾大约处于第二位,他前面有一辆全副武装的战车开路——战车上用虎豹眩目的皮子装饰着。
   张良对狙击手说:“瞄准六马皇车,准备,肉力发射——,10,9,8,7······2,1,发射!”
   但是想不到秦始皇的车速太快(它是六匹马拉的,一般的车子两匹马,车轴外面的密封壳里通常放的润滑油是猪油,秦皇帝的车大约却是鲸鱼油,所以车更快)。火箭弹在飞行的时候,秦的坐驾已经迅速前移了,炮弹落在了后边的随从车——副车上。就听咣当一声,副车变成了鸟窝形。被击中的人像流产的鸟胎一样,躺在了铁制鸟蛋的旁边。
   唉!瞄准前面的武装战车就对了。按《中华古今注》、蔡邕《独断》:“秦制金根车,驾六马,羽盖,为了便于马匹向左看齐,最左马头上有牦牛尾的大纛(念“到”)——大纛就是像仪仗队指挥脑袋上插得那根带穗的高棍棍,插在马头。其它马头上则戴四寸马冠。车轴外侧有铜金铃,长拖曳至地,铃上左画苍龙,右画白虎。<BR>    秦金根后面跟着两辆副车,各自驾四马,按青、赤、黄、白、黑选择旗帜和马匹,以应春、夏、季夏、秋、冬五个季节,叫做五时副车。<BR>    又按《后汉书。舆服志》:“秦大驾属车八十一乘”,也就是说,后面跟着的副车有81辆,“最后二乘,悬豹尾,以前皆皮轩,虎皮为之。”以虎皮作车顶的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