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动分封到专制的脖子(三)


编辑:桐风惊心 [2010-1-9]
出处:http://xiaoshui.gkong.com
作者:潇水
 

新旧时代,确实有很多思想上的不同。譬如说,忠君这个观念,分封时代下也是讲忠君的,但是它是有条件的,就是君主对待臣子要符合礼仪和道义,所以伍子胥敢于鞭打楚平王的尸体,但是没有人非议他是不忠。但是,在皇权专制下,忠君是无条件的了,是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的了。仅仅这么一条变化,对于那种很有独立人格、个性精神的先秦时代过来的人,就是几乎比登天还难(想想董狐等等这种不怕杀头,宁死也不改变自己信仰原则的人吧),所以我们可以看到秦王朝面临的思想改造任务是多么的艰巨庞大了吧。孔子: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于是,虽然有了焚书,但作用仍是有限。
  事实上,思想意识形态向皇权专制转化,是花了几百年的时代,直到唐宋才慢慢有了进入皇权时代的感觉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觉得秦汉时代的人,仍然是有很多骨气和古气的,还没有像附会皇帝、放弃自我意识的宋明清人那样。
  所以,这就是鄙人说的,中国人有两个祖先。秦汉时代,正式这两个祖先的嬗变过渡时代。
  并且我们也得到这样的结论,人性不是主动的,是由社会结构强烈影响的。社会结构是专制还是民主还是什么,这个形势大于人,形势改变和影响人的品性和价值观,包括因此形成的社会风气。
  从某种意义上讲,为了完成分封社会向皇权专制政治思想观念的过渡,以及推行帝国新政,巩固统一,阻遏“以古非今”的逆流,焚书作为一种见效速度快的政策,在短的一定时期内使用,也是必要的。这就是毛主席所说的:“焚书事业要商量”——意思是不能把“焚书”之事一棍子打死,全盘否定。
  但是焚书的负作用也是非常明显,出现了一个“人们不敢讲真话”的局面!
  《史记》中说,当时“天下畏罪,莫敢尽忠”、“群臣恐谀”。意思是,大臣们不敢讲真话,不敢从忠于职业的角度来提意见。因为你讲你真的思想的话,一旦与当前要求的意识形态不符,你就是“以古非今”、“诽谤时政”,就有一家子掉脑袋的危险。李斯说,“以古非今者族!”
  但是请不要把这种悲哀的局面仅仅想象成是秦时代的灾难,其实,所有皇权专制时代都是这样的。后面之所以被族被坑的事情比较少,不是因为后代的皇帝们心软了,仅仅是人们已经学乖了,适应了,不再像秦朝时候的人刚刚从分封制过来,还那么耿介有个性呢。
  不管怎么样,“人们不敢讲真话”的局面出现了。
  是凡钳制舆论的时代,就会出现一个“人们不敢讲真话”的局面,这没有什么奇怪的。
  当然这也反映了思想改造工作的初步成果已经出来了。皇权时代的思想改造,不就是为了让人民放弃自己的大脑和思想,接受皇帝的大脑和思想吗?人人不讲真话,都讲皇帝所倡导和宣讲的话了,这不正是这场焚坑运动所要达到的目标吗?
  于是,万马齐喑的局面出现了——连马这么爱叫的动物都不敢发声音了(更爱叫的驴则早被杀光了)。臣子“畏忌讳谀,不敢端言其过”,“下(臣子)慑服谩欺而取容”。司马迁把秦朝走入皇权专制之后的这种情况记录在《史记》里,遗憾的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因为秦朝结束而终结,即便司马迁本人,他的残废不也是因为不讲上边要求讲的话弄的吗!皆出自《史记》求仙药的那两位“卢生、侯生”的对话。意思是各级官吏都都讲假话,讲取悦于上边思想观念与意识形态的话。
  从此,秦王朝真话消失、言路断绝,飘扬在朝野上空的到处是假话,秦始皇听到的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他似乎更加觉得自己一贯正确了。天下大事就是秦始皇一个人作主,丞相大臣都是顺着他的意思去说去办。总之,一人之心,天下人之心,秦始皇像一头失去控制的航天飞机,听凭自己的热的脑袋把这个被取缔了发言权的帝国臣民带着东扎西撞。
  汉朝人张释之对汉武帝说:“秦以不闻其过,天下土崩。”确实有道理啊。只不过皇权专制的体系不改,汉朝的皇帝也一样避免不了走到这样的局面,虽然他的臣子们这么苦心积虑地拿着前朝皇帝的覆辙来劝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