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之战(六)


编辑:桐风惊心 [2010-1-9]
出处:http://xiaoshui.gkong.com
作者:潇水
 

作为西方阵营中最有实力的一国,刘邦一直关注着远东战局,如果项羽彻底平定占领齐国,齐楚叠加,则再难撼动。但是,也不能出兵太早,太早出兵,则二虎未敝,刘邦不易收功,刘邦一直等到了二月。

 

二月,刘邦命令把秦朝的社稷全部拆毁,建造汉国的社稷。一般,宗庙在王者宫殿的东面,社、稷都在宫殿西面。“稷狐社鼠”,就是指领导身边仗势作恶又难以除掉的坏人。而“社稷之臣”,则是不效忠于皇帝而是效忠于社稷(国家)的臣子。可以这样造句:社稷之臣与稷狐社鼠之间的斗争,总是你死我活的,结局往往又都是社稷之臣之死,因为稷狐社鼠繁殖的太快了,而社稷之臣繁殖的太慢了!所以很快就形成了社稷之臣死光了,而稷狐社鼠独占祭坛乐园的局面!这样的社稷能不完蛋吗。在君主制下,向上汇报,总是坏臣淘汰良臣,除非君主非常贤明。这大约就是中国古代无数个“社稷”,终于没有不被拆毁的原因了。

 

新政权要有新班底,接下来,刘邦开始选三老。刘邦命令关中各乡,每乡推选一个新的三老,条件是:五十岁以上,有德行,能够带领大家干好事儿的(总之,不是良的乡绅了)。每乡选一个,作为乡长官——“三老”。众乡的三老,还可以推选一人,去县里做县三老。县三老是协助县令、县丞、县尉工作。总之,三老不是个小官,贯穿我们这两本书,一直在出现。

 

到了本年三月,刘邦不能再等了,遂调动十数万汉军及秦地征发军,向黄河各个渡口集结。

 

三月不是打仗的好季节,因为正是春播的时候。须知,种庄稼也是讲时候的,冰一化,十几天之内就必须播下种,否则地面的墒水就不足了,如果这时候政府搞大工程,把你调走了,那么就算回来以后再有时间,也干不了什么了。所以古人要求“不夺农时”。但是刘邦的这些思乡兵,本来也不打算在关中种地。

 

当时的黄河怒涛滚滚,从北向南流经秦晋大峡谷,分割开山西与陕西,然后南流再向东拐去,一直东流穿越中原入海,从高空中看整个流程呈L形,其实现在也是如此。在L形要拐弯的地方,有一个临晋县,顾名思义,就是靠着晋国(山西西南部),这里有个大渡口,可以把兵马渡过黄河,进入山西。

 

魏豹正在山西西南部(河东郡,因为是在黄河以东)这里当西魏王。当初,陈胜的部将周市立魏国公子魏咎为魏王,很快魏咎被章邯击杀。魏咎的弟弟魏豹在楚怀王的支持下,带着楚怀王给他的数千人重新略占魏地。魏豹发愤图强,颇有一番作为,占了魏国二十多个城,还跟着项羽一起西击秦入关。可是项羽分封的时候,为了把魏地霸占为自己霸王下面直属的郡县,竟把魏豹挪到了山西西南,当了西魏王,去看着西边的黄河发傻。

 

这时候,与项羽一贯关系相恶的魏豹,一看汉王跑来打项羽给自己这班受欺负的人报仇,来势还颇不小,于是宣布跟从刘邦。刘邦汉军鏖兵中原,又有了帮手,中原“巴尔干”火药桶,眼看要遇火即炸了。

 

中原的西部和山西西南部,是横行的黄河上下划开的,山西的东南部比较偏北上错一点,所以从山西的西南部(河东郡)再往东,就是河南北部了。这一部分河南北部,是在黄河以北的,所以当时叫河内郡(黄河以北为“内”,因为早期的王朝定都多在黄河以北,所以河北为内,河南为外)。河内郡这里也有一个王,是从前的赵将司马,他略定了这里,被项羽封为殷王,定都朝歌(河南北部淇县,是从前商纣王看美女裸奔的地方),因为曾是商王的都城腹心地区,所以称殷王。

 

殷王司马卯一看,西边的刘邦势大,于是就也举起叛旗,宣布向汉背楚。项羽在齐国听到消息,觉得必须干预,就想起自己麾下的美丈夫陈平了,于是派使者回到楚国,命令陈平:“陈卿,大王有令,大王说,以前魏王咎活着的时候,你曾经侍奉过魏王。现在殷王造反了,殷国的地盘本来就是魏地,你熟悉那里的情况,你的老家(原阳)也在那一带,你现在就带着魏王咎的门客,以及数千楚军,就近西北行,击定殷王司马卬。”

 

从前项羽在大分封的时候,把魏地一分为三,中原东部,河南山东交境的地方,归了自己当直辖的郡县,黄河以北、河南省北部的河内郡,给了司马卬,立之为殷王,而魏王豹则被赶出中原东部的魏国腹地,跑去山西西南部的河东郡(这里是魏国从前的地盘,后来被秦人占据)做了西魏王。现在西魏王豹已反,殷王司马卬不能跟着也反。

 

项羽任命陈平前去,也算是派对了人,傻子在自己家里要比聪明人在别人家里更熟悉情况,陈平带着魏王咎的门客(也是魏国人)和若干楚军,北过黄河,到老家河内郡一阵厮杀,居然击降了殷王司马卬。殷王司马卬宣布重新服楚敌汉。

 

项羽闻报,很高兴,派族人项悍跑去,加封陈平为都尉——所谓都尉,就是将军以下的军官,大约相当于师长,然后赐给陈平四百两黄金。按理说,凭陈平这个功劳,封他做个侯也都可以了,至少应该拜为殷王司马卬的相,但是陈平什么封邑也没有拿到,只有四百两金子,项羽是有点“玩印不授”了。陈师长嘟囔了一句:“项王也太爱惜自己的爵位城邑了。”

 

陈平返回楚国交差。刚走半路上,就听说,西魏王豹带着自己的本国兵将,从山西西南部的河东郡出发,跟着他(魏豹)发现为人非常爱骂人的汉王刘邦,向东攻击,进入河南北部,跟殷王司马卯交战。司马卯这人骂不过刘邦,被刘邦骂着自己的诸将和诸侯(包括西魏王豹,故常山王张耳),诸将诸侯一路冲杀,竟生掳了去。司马卯当了俘虏,刘邦把他这地盘重新设为了河内郡。

 

项羽颇为愤怒,现在黄河以北沿线——河东郡、河内郡,都归了汉王了,你竖子陈平和你下边的这一帮人,都怎么打的。于是召集部署开会,议定把陈平这帮平定殷国的人都给召回来,治罪诛杀,诛杀他们平定殷国不利。

 

使者带着会议决议,往楚国方向去找陈平,半路正遇上陈平,赶紧说:“陈师长,大王在东方有命,命你等平殷将吏,速至齐国,有要事相商。”

 

陈平心里一寒战,心说,你赏赐我们非常吝啬,犯了点无法避免和克服的错误,诛杀惩罚起来倒毫不吝惜啊。于是说:“我这就回后室整理,卷着行李卷待会就跟你走。”

 

陈平回到自己的bedroom,把项王不久前刚给他的都尉大印和四百两黄金,都拿胶带条封起来,交给一个侍从,说:“你到前面如此如此说。”然后,一个人儿不告诉,一个人儿不叫,从后窗户跳出来,拎着把宝剑,乘着暮色,就往北跑。

 

陈平顺着自己的来路方向,往回跑。侍从把胶带条缠着的金子和大印,交给项王使者,说:“陈师长让小人转告,陈平能力有限,工作态度也不好,不能再陪着大王开会了,特申请辞职,都尉大印和二十溢黄金皆在此,原封未动。”

 

使者没有办法,只好端着这一包黄黄白白的东西,往回齐国复命。

 

陈平拎着宝剑,潜行了一夜,一两天之后到达黄河岸上。他望着河水,江流曲似九回肠,陈平的心情也和这河水一样,真是世事难料啊,混了快三年,一切归了零。那心中的理想,仿佛会是在故国的一场雨中。

 

陈平寻到渡口,有正规营业执照的,他都不敢上,因为价钱太高,一只拉黑活的船过来了,说渡过去只要五铢钱,但是得多拉几个人,人满了就走。陈平从兜里掏出几个钢蹦,给了船夫,就在船上等着。黄黄的黄河水,好像一锅小米粥,倒在了猪槽子里。最后,正规的船都开走了,这个拉黑活的船,才终于磨磨蹭蹭地拔锚撑槁离岸了——在客人们的催骂声中。

 

船老大一边摇橹——当时人们还没有发明帆,一边朝着五铢钱的客人们打量,从船这头打量到船那头。来回看了两圈,终于把目光落定在陈平身上了。只见陈平身貌伟美,是个美型男,穿着制服,却坐我们这破船,估计是犯事儿或者打仗失败的国民党将官,于是拿着眼睛看陈平,还冲着他递着眼睛笑。

 

陈平一想,这个人估计是个gay,要寻我的非礼了,唉,人长的好,就是到处吃亏啊,受骚扰。船老大冲着船老二,扬扬头,又拿下巴朝着陈平坐的位置指指,于是这船就开得越来越偏离航道,往本岸的芦苇丛的方向漂斜去。船老二也瞄着陈平,使劲瞄陈平的腰和肚子,来回地扫量,陈平终于明白了,从gay们瞄的位置来看,不是肚脐以下,而是肚脐以上,那就不是要劫个色,而是要劫个财了。他们一定怀疑我作为国民党的逃跑将官,腰里多裹着金条玉璧和宝器呢吧。

 

于是陈平万分恐惧。陈平恐中生智,不准备坐以待毙,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船头,对着船老大,伸手到自己右腋下解扣子,船老大吓了一跳:“你干什么?”陈平说:“我解扣子。老大,你们这船开得好没力气啊,怎么老冲着水的下游跑啊,我脱了衣服,帮你撑槁。”

 

老大说:“我还以为你要拿九节双鞭呢。这样啊。”于是紧张地看着陈平,手里紧紧握着橹把,船老二则猫腰去靴子里摸起短刀,预备一旦陈平先出手,立刻扑上去捅他一千下。陈平把长裳一脱,把里边的T恤也脱了,把绮丝褝襦也脱了,就剩下下身的裤子,赤膊光着上身,船老大看他腰里,除了有六块腹肌和上边两个乳头以外,什么也没有。船老大和船老二大失所望,对这个肌肉男说:“你练的还可以啊,从事什么工作的?经常仰卧起作吗?”陈平说:“仰卧起坐没有用,要平躺在健身球上做卷腹动作效果才不错,手臂打开,前伸,收缩腹肌抬起上身约45度,保持五秒,然后慢慢回到初始姿势,如果要练下边两块腹肌,就抬腿。”说完,陈平就撑起竹槁,收缩腹肌,噌噌地一节一节地在小米粥锅一样的黄河上滑行开了。

 

到了对岸,陈平拍拍船老大的肩膀说:“你的三角肌前束和后束都可以,但是中束不够鼓,这样显得肩膀不宽,应该多练侧举,你这个撑槁很少侧举,以后尽量侧着撑槁。”

 

船老大满心欢喜地点头应承了,说:“以后我侧着撑,这样泡妞就厉害了。”

 

陈平上了河岸,北走二三十公里,就到了自己的老家原阳,又往北三十公里,不到河内郡的郡治朝歌,就到了修武县(今获嘉县),刘邦正攻占和驻军在这里。陈平拿着名片,经过汉侍臣魏无知的引见,和其他六七个从项羽一方跑来的降亡将官,一起觐见汉王刘邦。刘邦正做饭呢,命人在御用厨房里做饭,咕咚咕咚地,大猪大肉放在鼎里,愉快地煮着。旁边,是它的同僚,蒸在甑里的小米饭,也愉快地吹着哨。甑是鬲的进化版,鬲的袋足进化成了鼎,甑和鼎的不同又是,它底下有小孔,肚里有屉布。甑架设在盛水的容器(镬)上,水的蒸气可以透过小孔将米炊成饭。

 

刘邦对他们说:“你们弃暗投明而来很好,先不要说话,先吃一顿饱饭吧。”

 

这帮亡将都几天几夜没吃到适合人类吃的热东西了,陈平也是如此,诸人于是俩眼都盯着煮肉的鼎镬,急不可待地等着。一旦熟了一块儿,就叉上去,塞进嘴里,吃得天旋地转。

 

刘邦望着这些满能吃的饥饿的孩子,待他们吃完,说:“好,吃完就回去吧,到宿舍里休息。”

 

六七个人都站起来,准备告谢出去。唯独陈平不动。刘邦问他:“小陈,咱们见过,你还没吃饱吗?”

陈平拱手说:“汉王,臣有机密要事而来,不为吃一顿饱饭,臣有话要专门讲。”

 

刘邦觉得甚奇,一看这人,有着漂亮且精巧夺人的五官,精美的脸形以及俊美无比的外貌,其俊秀的外貌中还带有一股英气,同时更带有一种温柔,随和的气质,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刘邦看他长得这么帅,就说:“是吗,你长得这么美,应该没有什么才华吧。不要多说什么,浪费我的时间了。以后遇上事开会的时候,你有本事的话,说两句就可以了。”

 

“臣欲所言之事不可拖捱过今日,需要单独与您面谈。”

 

刘邦一听,你非要专门浪费我的时间啊,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好几个诸侯王要跟我说话呢,于是说:“你们快退下去,都快着点儿,让他快说。”他的参乘保镖周緤一看,留下主公和这个亡将在一起,如果对方行刺我们主公怎么办啊,就磨蹭着不出去,刘邦怒了,大骂到:“你不是人吗?我不是说了嘛,让人都下去,快滚!”

 

周緤鼓着嘴下去了,临走狠狠地朝陈平看了一眼。

 

由于众人都出去了,所以陈平对刘邦都单独说了些什么,就没人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了,等刘邦唤人把诸侯诸将都叫进来时,众人但见刘邦满脸欢喜之色,大家也不知道俩男人在里边都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刘邦在最后问陈平:“足下在楚国那里之时做的是什么官啊?”

陈平说:“是都尉。”

 

刘邦说:“好,你们听着,这就去布置,今天就把委任状和大印都刻写出来,待会我就搞个仪式授拜他为都尉,同时做我的参乘,同时授命为护军,监督诸将。都快点着!没事了,出去吧。”

 

刘邦呼使诸将,如同使唤小奴一般,诸将群臣倒都习惯了,新来的西魏王豹不禁再次摇头。周緤更是羞恼,因为他本来是参乘,这时候位子被陈平抢去了。

 

当时的车上,尊者、主将都居左,由于主将肚子大,为了避免车子被他压翻了,右边必须有个压舱物,就是春秋时代所说的车右,现在流行管他叫参乘。周緤现在就是这参乘,相当于战车上的保镖,现在改为陈平了。车左(主将)和车右(参乘)——俩人都立着,在二人中间,是驾驶员。驾驶员跪姿,下身无甲,上身披膊及腕,无长武器,随身只佩带卫体短剑,不管打架,主要跟他前面那几匹马搏斗。打仗的时候,驾驶员两手拉着缰绳,耳朵听着鼓点,眼睛望着同伴的车——其实他最累。

 

陈平当了参乘,刘邦乘车一出来,他拥盾站在车上,左顾右盼,那形象真是帅呆了。军中却一片人言汹汹,诸将都互相说:“大王收了个楚国亡卒,一天不到的时间,还不了解这人有没有本事,政治背景过关不过关,就让他当了自己的保镖,跟他同乘一车,安全不安全啊。而且还让他监护我们诸将,这不是多了个二老板吗?”

 

刘邦听了这些话,反倒更加亲信陈平。

 

几日后,大军离了修武,从河内郡向南渡过黄河,进入河南的腹心部分,这里也就是从前的韩国地区。就像魏国被划分为三一样,韩国一国被划分为一大一小一左一右两国,左边大的叫河南国,以张耳从前的宠臣赵将申阳为河南王,定都洛阳,但是在去年十月,已经在故常山王张耳的说服下,降汉了,现在是汉置河南郡(因为是在黄河以南);右边小的依旧叫韩国,定都禹县,项羽杀了故韩王成之后,以部将郑昌为韩王。

 

已经河南王申阳早已降汉了,所以大开平阴(今河南孟津)渡口,欢迎刘总带着诸侯兵马,南渡来到黄河以南三十公里处的郡治洛阳。

 

刘邦来到洛阳,参观了洛阳的牡丹和龙门石窟(当时还都没有),然后又下去到下面的各县调查。新城县的三老(乡级长官为三老,当时县乡邑三级设置,县级亦有县三老,位置在县令、县丞之下) 董老先生,半路上拦住刘邦的王者仪仗队,说有些八卦的新闻要讲。刘邦命他上来给讲讲。董老先生就把五个月前,义帝楚怀王怎么被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吴芮(英布的老丈人,原鄱阳县县令、临江王共敖三股军阀势力给攻杀了的过程,给刘邦绘声绘色地爆了料,然后说,你不能师出无名,为义帝报仇就是一个很好的名。

刘邦听完,想起义帝从前对自己的抬爱,不想三年之前彭城一别竟是诀别,他想着义帝抱着小羊的样子,不禁泪如泉涌,当即就把上衣扒光了,光着肩膀大哭了一场。随后,为义帝举哀,聚众吊祭三日,广告场面非常宏大。随后刘邦向全天下的诸侯发出使者和战斗檄文,说:“一年前,天下诸侯共立义帝当我们的皇帝,北面事之。如今项羽放逐又攻杀了义帝于江南(不是江苏,当时湖南省在长江以南,称江南),真乃大逆无道,是全天下的敌人。寡人兼联军总司令我亲自为义帝发丧,随从我的诸侯之王全浑身缟素。如今我尽发关内强兵,还有三河战士(河东、河内、河南三郡),泛河而下,愿跟从你们这诸侯各王,共击楚国那个杀了义帝的人!”

 

那个杀了义帝的人——项羽,如今正在齐国略地,杀齐国人呢,已经杀到第三月了,也看到了刘邦的檄文,心说:“刘邦动作真快啊,现在函谷关以外上下都是他的地盘了,不过我不能理睬他,一定要把齐国这里的人杀光——田横现在已经在城阳造反了,还是不服呢——然后再回去杀他。”项羽目标明确,不愿意在齐国前功尽弃,而且一撤会损伤士气。

 

于是,项羽发使者,叫九江王英布、韩王郑昌等人严防死守,切不可许刘邦再东进一步,自己照旧猛攻城阳里的反贼田横。田横一看西边出了救星,好像喝酒的人遇上了解酒药,更把自己放开命地猛喝,指挥自己的反叛军和游击队,和项羽的侵略军与齐地的伪政府军,展开全面的第八次反扫荡大会战,竟然一举攻败了齐王田假(项羽所新立)的伪政府军,田假向南奔回楚国,楚人看这个伪政府主席实在无能,竟然把他杀死。

 

刘邦立足河南郡的洛阳,督促向东攻击韩国。韩国郑昌和汉王先遣军主将——韩国公子韩信(不是那个钻裤裆的韩信,是从前战国韩襄王的非嫡系孙子,跟着张良一起投奔刘邦的)从去年八月起,已经在韩国(都城禹县)地区展开了反复拉据战,争夺韩城,这时候韩信更鼓起余勇,一举将郑昌击败。刘邦封韩信为韩王,是为韩王信。

 

然后,刘邦向北发出使者,跑去赵国的赵王歇那里求援兵。赵王歇岁数小,全听代王陈余的,陈余也留在了赵国都城,没有去自己的北方封国代国,他对汉王使者说:“听说,现在那个老不要脸贪心爱爵的张耳是藏在汉王那里,张耳对我为义不终,见利忘义,这样的人汉王收留了他,实在令诸侯寒心。唯有汉王杀了张耳,我们赵国当即出兵,佐之伐楚。”

 

使者跑回来对刘邦、张耳一讲,刘邦看了看张耳,张耳红着脸只好看天,天上的白云飘飘,好像全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张耳心想,我的脑袋就在这里,你取与不取就是你这人义与不义的试金石了。刘邦一时无话,张耳见他不说话,害怕了,于是出去之后,改派人去哀求说:“大王,您从前收留了张耳这个亡国出走穷困之人,厚遇于他,好比给白骨生上了血肉。如今又要杀了他,好比种下的禾苗又砍掉,四方诸侯知道了,如何信任和侍奉您啊。谚语说,狐狸埋下了它想储藏的野味,又不放心,再扒开来看看,翻来覆去,终于无成功。”

 

刘邦听了,觉得有理,于是问来人:“那寡人怎么办啊?为义帝报仇不也是义的事情吗?”

来人说:“我们可以这样,搞一个张耳模仿秀,看看谁长得最像张耳,选拔出来。”

 

于是在洛阳搞了个选秀活动,很多想成名的庶人和草根,都举着号码牌前去参选,终于有一个上帝把他生下来就为了完成这一历史使命的人被选出来了。评委和张耳都纷纷为他亮出了十分。刘邦于是高高兴兴地把他按住,砍下了脑袋,用冰块包着,装在匣子里送至北方赵国。陈余一看,你这个老不死的终于死了,对着人头数落了半天,然后告知赵王,发兵佐汉。

 

汉、赵、魏、殷、河南、韩六国,遂形成东向伐楚之势。大军从洛阳地区出发,赵军在黄河以北向东移动,一齐汇集攻击魏地(在河南东部到山东西部,开封为首府,为项羽直辖)。到了魏地,从前受了田荣的将军印主动一度向楚发起攻击的彭越,已经发展成了三万人的独立大队,这时候看见西方诸侯打项羽的来了,于是引兵来归汉王。刘邦说:“你来的甚好啊,这半年多来,听说你已经夺得了项羽魏地十数城。现在西魏王豹就在我的军中,他乃是真正的魏国之后,田荣命你做将军,我就命你做相,为西魏王豹的相,你俩一起跟着我们略定魏地,魏国迟早就是你俩的了!”

 

彭越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立刻联手西魏王豹努力战斗(以便把“西魏王”前边的那个“西”字去掉,成为真正的魏国本土地区的“魏王”,竟然很快起略定了魏地。

 

于是,就这样,霸王项羽北征齐国之后,齐楚战事糜烂不堪收拾,咄咄逼人的汉刘邦乘此良机,正式把战火燃向了东方楚土:公元前205年三月,汉刘邦裹胁了西魏王豹、据有了河内郡、河南郡、以韩王信收占了韩国十数城,在中原西部和北部聚起“反西楚政府联合武装”,并且联合了与楚国一贯相仇的北邻赵国,六股诸侯力量合在一起,又纠结了彭越,合计兵马五十六万,向东攻击和略定魏地,然后再向东入山东,屠煮枣(山东东部东明)、克定陶、取砀山,一直迅速杀奔东方彭城(今山东南部、江苏北部、河南西部、安徽东北部四省交界的徐州),中原东部地区一时兵气冲天。

 

这五十六万的大军,几乎是古往今来的单一次战役中,人数的极限了。比这再多,就不好指挥了。一次出动六十万大军的例子,在迄今为止的人类史上,没有几次。从前秦国总攻歼灭楚国,是六十万大军。西方的战争史上,一般就是几万人的战斗规模而已,到了十九世纪拿破仑进攻俄国,才平了这个六十万的记录。随后的西方战史,又变成几万、十几万人规模而已,直到爆发两次世界大战,苏德之间才开始以百万大军相博杀。

 

这时候九江王英布还在休产假,对于五十六万反楚武装无动于衷,而项羽依旧不肯从齐国撤兵,派出使者接连赶赴九江国(安徽省的淮河以南部分和江西全省)督促英布迎战诸侯联军,使者说:“大王命你带领九江国数万兵马即刻起兵,日夜兼程会战于彭城下,只消坚持两旬时间,项王破了田横,即回军汇同你击破汉联军。”

 

英布说:“不行啊,我现在浑身上下脑袋疼,我的精干将官都跟着项王杀到齐国去了,我再看看吧,我再看看吧。”

 

使者回去。不多久,下一个使者又来了,急赤白脸道:“诸侯叛军的前锋已经抵达彭城城下,城破在旦夕。项王望王您相救,如溺水之人望着别人的竹竿,您赶紧渡淮北上吧。”

 

英布说:“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现在我已经病得听不见你在说让我北上渡淮救彭城的话了。唉呀呀。”

 

使者回报,项羽说:“我等的花儿都要开了。这个英布,早晚我要他死得非常难看!”

由于英布拒不相救,彭城兵力薄弱,于是到了四月初,汉军的前锋攻击彭城的队伍,架着可登浮云的云梯,好像给大厦擦玻璃的好多农民工一样,蔓延着爬上了彭城高耸独立的城墙,一举淹进了城里去。彭城遂被攻破。

 

听到刘邦的前锋已经占据彭城,项羽对着田横的方向叹息一声:“田竖子终于可以稍缓一口气了。彭城我不能不回去救。这田竖子,我先放了他吧。”

 

项羽把诸将召集起来,说:“齐国指日可下,已经不需要我再留在这里,你们用两旬时间,把齐国扫荡清晰。现在有谣言说彭城受反贼攻击,其实不过是盗贼骚扰,因为我数月远离国都,所以斗胆泛起沉滓。只要我回去照看一下,我名一到,自然全部逃散,然后我就回来,跟你们一举扫平齐国。因为是小股强盗,我也不需要多带兵,两三万即可。”

 

诸将面面相觑,心想,怕是自己的老婆孩子和珍宝细软

什么的,都已经被汉军抢去享用了。但是项羽不让他们回去,他们亦不敢有二言。

 

然后项羽又召集自己的心腹将官,不外忽项冠、项它、项声、项庄这些本族将官还有自己的驾下名将钟离昧、周殷、季布等人,召开小会,项羽说:“我们不能全部从齐国撤军,因为这样的数十万大军一撤,势必军心动摇,齐国丢了不算,这样的灰头丧气的大军往回跑,惊弓之鸟,亡窝之鱼一般,一跑就根本不可收拾,被汉军伏击,我们就会不战而全溃。我们只能以三万精兵,做出主动出击剿盗的作战态势,并且乘着在齐国已有的胜利之势,命主力大军照样在齐国扫荡,方能南北两下士气皆不丢。”

诸亲戚诸侯皆点头称是,项羽说:“牛骥以并驾而俱疲,精兵与庸兵不能混在一起用,南下回夺彭城的三万小额部队,必须全是精兵,不但作战勇猛的,而且是死忠于你们各位将官的。你们这就回去布置召集,车、骑、步皆有,以骑兵为主。今晚之前确定人选,明早鸡鸣整束动身,待数日之后,我即大破汉竖子刘邦的乌合之众!丈夫当死中求生祸中求福,君成败就在此一举!”

 

诸亲戚诸将皆摩拳擦掌、头发上指、履及剑及,当晚枕戈待旦,次日清晨,从曲阜(山东中部偏南)南下行军八十公里,在鲁南山区道路穿行,到达南部鱼台县。次日又向南略偏西又行军八十公里,抵达彭城西比部的一块丘陵微起地区,隐藏起来。

 

孙子曰: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项羽一百六十公里急速南归,属于“趋战者劳”,如果韩信等汉军将官,组织精锐人马利用山东南部山地进行伏击截击,必能将奔跑南趋的楚军一下子绊倒。但是,因为楚军主力留在齐国没有回归,汉军侦到的只是有限楚军南来,认定这不过是救援彭城来迟的别部军队,不值得为此组织主力大会战。所以,他们或者是没有侦得项羽三万人的到来,或者侦得了但是不认为有必要立即歼灭之。他们最急迫的事情,是奔入彭城。

 

于是,项羽在彭城以西比部地区集结隐蔽起来,却不急于进攻和力求收复彭城。刘邦的主力部队,在前锋已经攻下彭城之后,这时候,也迤逦向彭城汇集,随后源源不断开进彭城。

 

项羽集结在彭城以西北地区,看着汉军主力不断入城,他的部将钟离昧长着一个青铜一样的大脑袋,就发问了:“霸王,您这是把战机错过了,一日前,我们已抵达这里,算是修整过来了,眼下应该抢攻彭城,否则,敌人越来越多,都跑城里去了,我们再想攻城,哪还有机会啊!”

 

项羽说:“非也非也,如果昨天我们就进攻,趁着占据彭城的只是敌人先锋部队和有限主力,确实可以把彭城收复过来。但是,汉军主力数十万随后赶到,我们照旧守不住彭城。所以,必须等他们全部至少是大部进入彭城了,我们再一举歼灭之!”

 

钟离昧说:“我真是有点不明白了,他们几十万人都进了彭城,我们还怎么一举歼灭之啊?”

项羽说:“以你的智力,是理解不了的,我只能给你解释到这里了。你拿着望远镜,继续在这里观察吧,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攻。”

 

于是,钟离昧苦着脸拿着望远镜朝着东南方向观察。如果他的望远镜足够的倍数高,他就可以看见,不断正在进入彭城的汉联军,此刻正在彭城展开了大肆掳掠。汉联军扑向了文明的硕果,宫殿中数不清的一堆堆的宝货美人,被汉诸侯联军通乱抢。彭城也算是有几百年历史的名城(从前春秋时代的宋国的城邑),堆积着富庶的淮泗之间的文明积累,再加上项羽从火烧项羽宫室之后从秦咸阳拉回这里的珍宝妇人,可以说是东西方几百年财富文化的大积聚地了。联军王侯将相都尉司马,照着岗位系数把这些珍宝美女铜壶玉璧乃至青花瓷什么的全分了。

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只是成功的一半,另一半是享受它。刘邦和张耳、魏豹、韩王信、申阳以及诸将群臣,这些高级干部,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整天抱着美女,拥着鼎尊,攥着酒杯,使劲地吃,使劲地喝,置酒高会,庆祝革命胜利,庆祝为义帝出气报仇胜利,日日连连,享受天堂里的彼岸生活。

 

而这时候,汉联军主力,也已经大部都已进入彭城,直奔向那里的珍宝美女和青花瓷,彭城中容纳的联军兵员数,已经到了一个城所能容纳的极限。混乱也可以说到了极限。

 

彭城就像一个巨大的充满花蜜的花房,把全世界的苍蝇蝴蝶蚊子和昆虫都吸了进去。项羽举着望远镜说:“你们蹂躏我们的珍宝和美女吧,再有一半天,我的雷霆和酷冬就要把这地面上的一切,扫入地下。”

 

钟离昧不久过来报告了:“报告,霸王,现在诸侯叛军已经大半进入彭城,城的四周也全是诸侯营垒,日日进城抢夺喝酒,守在远处外围据点的,多是些岗位系数比较低没资格现在进去抢东西的二等三等军。有一些主力,是在城北部诸要塞布置了防卫,大约是以防我们主力南下的吧。相对来讲,西部萧县地区的守戍军队较弱,大约因为他们是从西来的吧。此外我就看不到什么了,我们现在还要在这儿接着看什么啊?”

 

项羽说:“传我的命令,三万精卒、战车、骑兵,今晚饱餐战饭,然后稍事休息,午夜过后衔枚向南进发直指萧县,明晨鸡鸣天亮对萧县进行突袭,然后全力向东!有乱军违令者,立斩!”

 

项羽把望远镜交到钟离昧手里,然后就顺着战壕,进了自己的掩体里,找美人小虞等妹妹,一起去唱卡拉OK去了。

 

当晚三万精兵饱餐战饭,后半夜清凉时刻,伴着月光和马嘶,车粼粼、兵踏踏地向南进发,于淮北大平原上,趁着夜色掩护,悄悄逼近萧县。萧县的守军正在这里疲劳焦躁地睡着觉和抱怨呢,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们进城啊,妈妈的,都被汉国和赵国和河南国的人抢了先了,我们韩国的人就不是人吗?为什么打仗让我们在前,抢美女让我们在后啊!

 

这时候鸡叫三声,天色渐渐放亮,守兵登上壁垒往东边看,但见一片平原,窈无人影,然后往西边看,但见三万整齐的车、骑、步大军方阵摆在门前,天兵天将一般,哇,这不是做梦吧。

就见项羽凭立于戎车之上,怒气如云,一指马鞭:“传我命令,灭此而东,不得旋踵!”

 

楚方阵遂在命令下达后,全阵向前移动,大举挞伐汉联军,以楚精兵三万人,向汉联军五十六万人发起猛攻,连续攻陷萧县及其以东二十公里上的多个城邑壁垒,长驱奔袭楚都彭城。

 

日中时分,抵达彭城。彭城城外营囤里的汉联军,数十万人仓惶应警出战。刘邦这时候也扔了酒罐子,带着数十万人出城前来会战。面对着庞大的敌人军团,楚兵三万就好比一只牛虻进攻一团马蜂窝。就见这只牛虻以战车为中坚,其战车兵一边进攻,一边把车上的皮盾排成“短墙”,联成上百米的横墙,蜿蜒在旷野上,压向汉军,抵制汉军士卒的箭雨。

 

刘邦命令箭发如蝗,但受制于弓手的臂力,威力终究有限,不足以阻滞对方战车的冲击。刘邦一方的战车虽然也很多,却根本来不及套上马匹,摆成阵列,只能看着楚军战车捻上来。战车迅猛的冲击力和机动性是步兵无法比拟的,车轴还外伸呈矛状,矛刃带锯齿,切肉不打滑,战车奔驰起来时,正好能削击徒兵大腿,如果车技娴熟,还能攻击马腿。联军人数虽众,却不能抵挡战车刀锋的切割,形成局部溃败。楚军数千骑兵也加入进来,骑兵结队冲锋,气势磅礴,人畏其猛,莫敢对当。楚骑兵从侧翼飞旋攻击,打乱汉军车阵阵脚,后面奔跑着的楚军步卒,无不精悍彪猛,以一当十。汉联军团阵形被切割分裂。

 

由于战前毫无准备,汉军一开场就处于被迫应战的防御地位——这几天来,汉联军忙着抢美女宝贝,当王当将的也只是喝酒享乐,毫无大战准备,仓促之间,开出的军队越多,却越是一大片混乱。汉军被楚军有秩序的战车和疯狂的骑兵撵压冲刺,军心很快动摇,锐气大减,它所尾附的诸侯国兵在楚军集中精锐的一气冲击下,力不能支,慢慢后退。汉军受此影响,亦向后退却。数十万人一旦退却,很快就形成溃败。而战场上真正的杀伤机会,不来自两人正面互掐,溃败中死的才多呢。汉联军卒都绕着城往东边跑,结果东边很倒霉,有泗水、谷水两条大河流过,跑到河边的人又往回跑,前挤后撞,被楚军攻杀猛刺,死亡十余万人。

 

刘邦从战车上跳下来,骑上马匹,越过死人,喊:“往南边跑,往南边跑!南边他妈的有山,据山反攻。”

 

于是,联军都往南边跑。但是大军漫上山之后,却根本不敢反身向敌,而是接着往山顶上跑。可惜彭城这一带的山都极为不高,很快到了山顶,往下就是下山了。联军又你追我挤一路下山,跑出十多里,直到被睢水拦住道路,这才不跑了。刘邦、魏豹、周勃、郦商、樊哙等诸将不顾受伤中箭挨踩之类的疼痛,都骑着战马,坚持指挥作战,试图约束部队反申功敌。后面楚项羽的骑兵士卒奔来,煞神一样的项羽骑着北极熊一样的白骓马,一声呼啸,杀得刚刚试图反攻的汉联军再次退却。一退就退着被逼到了睢水北岸,后面是旋涡急流,失去退路,汉联军再次陷入险境,大批的楚军骑兵汇集冲锋,一拨又一拨朝他们围攻上来,直把这些汉军挤下河喂了王八。

 

汉联军连被杀再被挤,纷纷往河里边拥退,这河原本不深,但是你推我挤,在河中被挤倒淹死和杀死十数万,一时睢水为之不流。刘邦骑着马,踩着死尸,连蹦再跳,跟着部将踩过河去。项羽骑兵和步卒旋即涉河而来。这时候,汉军已经成为弱数了,竟被项羽骑兵步兵包围,一连围了三匝。刘邦冲突不得脱,更糟的是,敌人越围越多,刘邦等人如困在核心的美食,被敌人的戈、戟,像筷子一样朝他的身上夹来。如果刘邦被俘,则楚项羽就获得绝对和永久的胜利了。

 

这时候,上帝显灵了,古代的台风“丽莎”登陆彭城地区,树叶呼啦啦地好似几百万惊鸟,从树上飞向搏杀中的大军战场,好像无数黑天的蝙蝠,随后狂风暴起,折树拔屋,扬沙走石,一下子天地反覆,天昏地暗,窈冥难辨。不论楚军汉军,皆不辨你我,各自大乱,阵形坏散,刘邦赶紧用袍子抱住脑袋,不管三七二十一,跟随着几十骑护卫将官,朝着一个方向就撒开马遁去。

 

刘邦借着风遁而去之后,想想自己的五十多万大军都快死光了,突然感觉一身轻松,仰天爆出一声大叫:“哇,我没有死啊!

 

他旁边的太仆夏侯婴说:“王啊,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夏侯婴本来已经封侯了,但是从前在县里管过司机班,这时候没兵了,于是又降为驾驶员使用,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辆战车——许是逃跑路上从战场上拣的。人在大挫折之后,往往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有想回归娘胎和子宫的冲动,刘邦突然生起了慈孝之心,说:“我们这就去沛县,把我的爸爸,我妈,我媳妇,还有我的孩子们,都接上。咱们从此离开这个鬼地方,不要把他们给那家伙抢去了。”——他都不敢说项羽的名字了,像病人怕着致病的鬼魅。

 

“那我这车正好可以用上。拉上他们。”

于是,一干人绝尘朝西北方向不远的沛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