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持荥阳(九)


编辑:桐风惊心 [20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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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潇水
 

   成皋,是汉军战略依托的重要据点。古人说:“人言绝成皋之道,天下不通。”它是东西和南北交通的要冲。自从项王在梁地开始收复彭越霸占的城池之后,大司马曹咎就在替他守着成皋,等待项王十五天之内回来(他们是在六月从刘邦手中夺得成皋的)。

    刘邦这时候正拥着从韩信手中夺来的大精兵,军力复振,在黄河北岸深沟高垒,伺机复夺成皋。

    看见项羽已经离开好几天了,汉军于是拔营过河,在玉门渡口渡过黄河(就是夏侯婴飚车撞进去的渡口),在成皋以东的汜水外布置下来,预备割开成皋和楚军在东面已经占领的荥阳,然后专拔成皋。

    成皋守将大司马曹咎按照项羽的嘱咐,龟缩城内坚守不出。

    “我们可以引诱他出来跟我们斗战。”谋士们对刘邦说。

    于是刘邦派了一帮舌头最毒的人,跑到成皋城下,对着城上的曹咎叫骂:“你这个进化不完全的生命体,基因突变的外星人,幼稚园程度的高中生,先天蒙古症的青蛙头,圣母峰雪人的弃婴,化粪池堵塞的凶手,非洲人搞上黑猪的后裔,阴阳失调的黑猩猩,被诺亚方舟压过的河马,新火山喷发口,超大无耻传声扩音喇叭,爱斯基摩人的耻辱,和蟑螂共存活的超个体,生命力腐烂的半植物,会发出臭味的垃圾人,‘唾弃’名词的源头,每天退化三次的恐龙,人类历史上最强的废材,上帝失手摔下来的旧洗衣机,能思考的无脑袋生物,损毁亚洲同胞名声的祸害,祖先为之蒙羞的子孙,曹咎,你缩在成皋城里真是一头猪啊!”

    “你们怎么能管他叫猪呢?这太不像话了!总不能人家长的像什么就叫人家什么吧!怎么能说他长得像猪呢?那是侮辱了猪。”

    “是啊,城上的——,曹咎!像你这种可恶的家伙,只能演电视剧里的一陀粪,比不上路边被狗过洒尿的口香糖,你找女朋友得去动物园甚至要离开地球,想要自杀只会有人劝你不要留下,以免污染环境,白痴可以当你的老师,智障都可以教你说人话,只要你抬头臭氧层就会破洞,要移民火星是为了要离开你······!”

    曹咎被骂得狗血喷头,拔出宝剑冲到城上就想去跟着拚命。他的副手,故塞王、从前章邯的副手长史司马欣,一把抱住他,死命劝慰说:“不合理的批评往往是一种掩饰了的赞美,而无缘无故的辱骂则是别有用心的圈套。大司马千万不能出去啊!”

    大司马曹咎强忍着怒火,我们说,先秦时代和秦汉时代的人,跟后代人相比更加刚烈直猛,后代人在皇权专制下训练得脾气特别好,是“唾面自干”,秦汉人则是“士可杀而不可辱”,曹咎被骂到了第五六天的头上,精神崩溃,疯了一样不顾任何人的劝阻,挥动大兵就冲出了成皋城东门。

    那些骂街的还在骂呢:“如果你的丑陋可以发电的话,全世界的核电厂都可以停摆······”没等说完,看见血脉贲张的曹咎像疯子一样冲出来了,赶紧撒丫子就往汜水河上跑。

    成皋的地理位置,是在汜水以西(所以现在改名叫汜水镇,旅游可以去看)。汜水是黄河的一条小支流。曹咎带着大兵猛渡汜水,一边在船上乱跑一边喊:“我倒要看看我发得出电发不出电!我倒要看看我能不能堵住化粪池!我看你们的狗嘴就是个化粪池!”看见曹咎的大兵渡了一半,刘邦挥动汉军主力半渡而击之。凡在渡河时,受水流影响,难以保持战斗队形,楚军一下子遭到汉军军阵的猛攻,仓促无措,阵形自乱,被杀得昏天黑地,大大破败,死尸连岸塞河。成皋也被汉军随着夺了去了,缴获了珍宝财货无数。

    曹咎一看自己违令出战,致使兵丧城亡,没法交待了,就在败土残垣的战场碎片干脆畏罪自杀了。故塞王长史司马欣,劝止不住他,也一样难辞其咎,也一同拔出宝剑,和汜水河边,和曹咎一起自杀而死了,把生命交付给了滚滚河水。

    歌德有句古老的名言:“政治上的愚蠢应该看做是罪行,因为它招致千百万人的苦难。”而军事上的任性也是罪行,因为他送掉了万千人的可怜的生命。曹咎、司马欣这两台项羽最信任的发电机,终于不能为楚国继续发电了。这两个从前的狱吏,其中曹咎和同为狱吏出身的曹参还是同一个姓,在风云变幻的时代,却获得了这样的令人费解的结局。

    接下来,刘邦集结汉军,向东二十公里进击,占了广武山,控制了敖仓大粮仓,实现了郦食其生前对汉王刘邦的建议,然后又围击天下要塞荥阳城,汉军把荥阳城团团围住,好像一群猎狗,围着一个狗食盆子。
守卫荥阳城(荥阳是夏天纪信被烧死的时候丢给项羽的)的项王的另一台巨型大发电机——钟离昧。钟离昧长着个青铜似的脑袋,非常勇猛,采取主动防御,出城去和汉军鏖战,结果却被数量巨大的汉军团团围住,一时冲突不得脱。

    说汉军数量巨大(约近十万),是因为不断先后从魏国(山西)、赵国调了精兵过来,而丞相萧何又不断从关中征发新的秦兵过来。所以,楚汉相争,刘邦一方,虽然他自己是楚人,但用的兵却多是赵国人、魏国人和秦国人。而韩信能略定魏国、赵国,也是带着从秦国征发的军队,所以秦军是其核心根本和启动力量。当初,刘邦带着自己的楚兵基本部队进入武关时,不过两三万人,随后他的兵员都是从秦国征发,以及挟持了魏国、赵国的人。所以,这次楚汉大交战,实际上可以理解成是楚军与秦军在继战国时代大交锋后的又一次交锋的序曲。

    而我们说了,秦军是有着优良的战争传统和赫赫征战中国的不朽功绩的一只军队,在从前巨鹿大战秦军失败给楚军之后,过了八个月方才投降,主要是受政治因素影响,或者用那二十万秦卒的话说:章邯将军骗着我们投了降。所以,秦人对于楚人,其战斗能力是出于其上的。

    这次楚汉大交锋,可以说是秦人自秦始皇时代统一中国后,借助刘邦这个政治模式愿意给出弹性和妥协的人(指部分回复分封)为领导,对中国的再一次进行统一。这次再一次的统一,建立起的汉朝,是政治上更成熟的专制帝国,而不是秦那样的早产儿了。

    楚汉相争,从领导层上讲是楚人对楚人,但从兵员上讲,是楚人对秦人、赵人、魏人。而赵人、魏人后二者又是被秦人激发的,可是视为秦对山西、河北(赵地)的再一次征服和统一。

    说到秦人是汉军的主要力量,顺便就说到萧何,丞相萧何一直在关中为前线采办、征发和输送兵员与粮食,而在成皋、荥阳一线时进时退时而苦苦固守的刘邦,则不断派出使者跑回关中栎阳慰问劳苦萧何,向他道谢道您劳苦了。

    丞相萧何很高兴,拉长着马脸和脸上的瘦筋说:“不用这么反复谢,不用这么反复谢,这是我应该做的,呵呵。”

    他下面的一个儒生——鲍生说:“丞相,你还乐呵呵的啊,您觉得这时好事啊?”

    丞相说:“当然是啊,我全力拥军拥属,支援前线,是有那么一点微劳啊。”

    鲍生说:“非也,非也。大王在前线暴衣露盖(暴露着衣服露宿野外,蚊帐就在野外支着),天天被虫子咬、太阳晒、雨水浇,比您辛苦多了,却频频派出使者向您说您劳苦,这其实是有怀疑您的心思啊。(他比您还劳苦,所以您劳苦是正常的和应该的,但是他还频频告谢说您劳苦,这就不正常了。就像我们请大夫给做手术,大夫已经拿了工资,但我们还频频给他塞红包,这就说明我们不信任他。)所以为您计划,不如把你儿子孙子哥哥兄弟,是凡家族里的男的能拿得动武器的,都派到前线去(作为人质交给汉王),汉王一定就特别相信和信任您了。(犹如大夫把自己的儿子送给病人家里押着,病人这才会绝对放心外科大夫了。)”

    萧何闻言大喜,赶紧照办,把家族子弟数十人都给送去了,刘邦见了,也方才大喜。萧何真是忠心耿耿地为了我一切都撇出啦。刘邦这才对萧何的一贯劳苦找到了它的合理的理由了——因为他忠于我啊。于是刘邦不再忧虑萧何,而只是开始明显觉得自己辛苦了——人总是要被各种忧愁盘绕着,不是这种,就是那种。
萧何掌握了关中全部的军政民大权,刘邦能不忧虑他吗?如今,这种忧虑没了,单为了前线鏖战和身体暴露受罪的事忧虑了。但是身体的忧虑总比心的忧虑要好受一些。

    不说汉王刘邦这边,却说项羽正已经攻到了睢阳(商丘),睢阳城里的军民,像前面的十几个城一样,背弃了彭越,跟彭越的霸占军一番撕斗,赶跑了彭越,下城投降项羽。项羽刚刚为全部平定魏地而骄傲和喘了一口气,看看手表,正好十三天,准备稍事休息,立马回程。

    突然,探子骑兵来报:“报,报到大事不好,海···海春侯大司马曹咎,和长史司···司马欣,在成皋城外大战失利。双双自刭,成皋已被汉军占领,珍宝尽收于汉军,如···如今荥阳亦危在旦夕!”

    项羽把圆眼一睁,四个瞳孔发出手电筒一样的光芒,一股血气在胸中怒翻,刚要大叫大怪大埋怨,却又全都被自己压下,翻回了肚子里,当即重新披上铜甲,当时铜甲比较稀少(都是牛皮甲,牛皮小块块儿连缀而成),而铜甲只会是把青铜锻打成片,钉缀在皮甲的胸部、背部,保护身体的重要部位。项羽身上铜甲凛凛放光,映着自己眼中青铜一样的可以敲石出火的目光,沉静但是尖锐地说:“传令,马不解鞍,人不休息,西其车辕,西攻荥阳!”

    这时候已经是十月上中旬,长着青铜脑袋的钟离昧正在垓心里,手持两根长矛,前后穿扎划圈飞舞,个马步向前,一记左钩拳、右钩拳,一句惹毛我的人有危险,一再重演,一根我不抽的矛,一放好多年,它一直在身边,干什么、干什么,我打开任督二脉,干什么、干什么,东亚病夫的招牌,干什么、干什么,已被我一脚踢开,哼!周围的汉兵都被他挥得眼冒金星。钟离昧挥得太厉害了,结果俩长矛都挥成了U型。汉兵刚要前涌,不料,钟离昧困兽犹斗,又使开了“漂亮的回旋踢”,好像一只滚筒洗衣机,把近前的汉军下巴踢飞了一百多只。汉人纷纷捂着脑袋蔽匿。我不叫钟离昧,我不叫钟离昧,我叫钟离猛!你们敢来battle我?!你们脑袋有几个!(嘻哈风格。)

    正这么鏖战说唱着呢,外面突然绝堤一样,项羽大王的车骑步兵救援杀到。汉军一看,比钟离猛更猛的项大王来了,各个好像被阳光驱散的SARS病毒,一起曳了兵器,四散奔逃。钟离昧得救了!拎着两个U型的长矛哭着向项王报道。

    荥阳城是楚军的地盘,汉军没有地方去,怕着项羽,纷纷走避到广武山等处的险阻上,勉强自守。从此学着了曹咎,再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