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市掾田单(上)


编辑:小鱼的理想 [2010-3-25]
出处:网上流传
作者:未详
 

田单是齐国首都临淄的市掾,负责维持市场上正常的交易秩序。临淄是当时著名的大都市,商业十分发达。在繁荣的市场上,每天都会发生奸商欺诈顾客、刁民讹诈商贩的事,田单就是负责解决这种民事纠纷的政府官员。由于接触的人形形色色、三教九流,遇到的事光怪陆离、五花八门,田单在任临淄市掾期间积累了丰富的社会经验,人也变得十分机巧。
田单虽然也算得上是田氏贵族出身,但他这一支田氏与齐国的王室在血缘上已很疏远,不很显贵了。临淄的市场管理员田单从来也没有做过异想天开、平步青云的升官梦,他对自己殷实的生活和有趣的工作很满意,一大家子人日子过得很舒心。但是一场变乱却打破了政府小公务员田单的幸福生活,把他推上了复兴齐国的峰尖浪口,从此一发不可收,成为他那个时代的风云人物。
齐闵王十七年(公元前284年),燕将乐毅攻破临淄。此前,作为低层官员的田单与大多数的齐国百姓一样,对马上就要降临在齐国头上的灭顶之灾毫无察觉,还沉浸在齐闵王灭宋的美好时光中。
宋国是当时与卫国齐名的商业王国,在宋康王戴偃在位期间国势十分强盛,超过了韩、魏、楚、燕,赶上了秦、齐,是不折不扣的一流强国。眼看着自己强大的军事实力和雄厚的经济基础,野心勃勃的宋康王受到怂恿,要做中原地区的霸主,大举进攻邻国齐、魏、楚,取得了十分辉煌的战绩,更加刺激了宋康王的称霸心理。宋国的强大给连年征战的齐国很大的压力。齐国对宋国的紧张不只是由于宋国本身的强大,还由于宋国有两个同样野心勃勃的盟友,秦国和赵国。秦、宋、赵三个强国的连横给其他国家造成了很大的恐慌,齐国担负起了合纵抗横的领导角色,组织韩、魏、楚等国抵御三大强国的兼并,战争连年不断。对于国际上的纷争角斗,小官员田单并不是很关心,他只是一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但是,齐闵王时期的内乱外战十分频繁,严重地影响了齐国的商品经济,也影响了市场管理员田单的心情。但是这种情况在齐闵王灭宋后迅速改观,齐国从经济强国宋国掠夺了大量的财富,齐国国内市场立即繁荣起来。宋国历来是中原地区的一个重要交通枢纽和商品集散地,沟通南北物流,故而商品经济发达,十分富有。宋国被齐国灭亡后,齐国就继承了宋国的这些优势,从把持南北交通和贸易中攫取了巨额财富,齐国上下物质生活水平大大提高。起初田单和齐国的大多数百姓一样,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生活中,无暇也不愿考虑齐国面临的复杂国际形势。但是,齐国的独擅宋利引起了其他国家的不满和担忧,遭到群起而攻之,齐国靠掠夺宋国建立的幸福生活只维持了两年时间就轮到了自己的灭顶之灾,齐闵王和齐人的霸王梦破灭了。
开始,燕将乐毅率领以燕军为主的燕、赵、秦、韩、魏五国联军从燕境攻入齐国北部地区并没有引起齐国上下太大的恐慌。大多数的齐人在齐国刚刚灭亡富强宋国后,都有着极度膨胀的战胜心理,习惯于连年征战的他们并没有对乐毅的进攻太在意,也没有看出这场战争与以往的战争有什么不同。对于燕国的举国来攻,齐人的反应是既气愤又蔑视。燕国长期臣服于齐国,燕昭王心悦诚服、卑躬屈膝侍奉齐闵王的形象给齐人的印象太深刻了。对于燕国对齐国的叛变,齐人在气愤之余,想的最多的就是好好地教训一下伪君子燕昭王。
由于燕昭王骗取了齐闵王的信任,齐国与燕国接壤的北部边防防守空虚,乐毅率联军长驱直入,渡过黄河到达济西。此时,齐军在济西也已集结重兵,准备一战告捷。然而,齐国在攻灭宋国的战争中损失了大批作战经验丰富的职业军人,齐军中有许多是新兵。尽管数量很大,但是缺乏经验而又轻敌的齐军很快就被乐毅击败了,齐国震动。济水东岸的临淄从虚幻的战胜梦想中醒来,陷入恐慌。在齐国政府的不断安抚下,几百年来从来没有被攻破过的临淄城重新给了临淄市民抗战的信心。齐闵王迅速地又组织了一支庞大的齐军保卫临淄。此时,驻防各地的齐军纷纷勤王,向临淄靠拢,援救齐闵王,临淄市民仿佛又看到了他们熟悉的胜利,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齐军济西大败后,田单就感觉到特别的不好,没有相信齐国政府的打气鼓劲,而是擅离职守,和家人收拾值钱的东西向东逃到安平(今山东淄博东北)。田单之所以弃公职于不顾,一定要逃离临淄,是强烈的直觉告诉他燕军一定会渡过济水进攻临淄,而且燕军还会获胜。长期处于市井中间,田单并没有什么正规渠道获得准确的重要信息,听到的却是各种各样的道听途说、八卦新闻,以他这样低的位置,要想对国家战争有一个预见,靠的主要就是直觉,而这直觉告诉他快跑。逃亡路上的小公务员临淄市掾田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让他走上逃亡道路,此时威风凛凛、春风得意的燕军统帅乐毅竟然后来会与自己同样沦落到异国为臣,并成为最亲密的战友。
乐毅济西战胜后,围绕着燕军接下来的行动,燕军统帅部产生了不同的意见。燕军的另一位名将剧辛认为,燕军虽然取得了济西大捷,但却是长驱直入、过而不攻,身后的齐国城池仍然掌握在齐军手里,对燕军的威胁很大,燕军一旦遭遇挫折就有可能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因而剧辛主张稳扎稳打,回军掠取齐国北部与燕国接壤的土地,占据齐国济西地区,与齐闵王以济水为界。等到稳定了济西的局势后,再渡过济水,向齐国经营多年的腹心之地济东发展。乐毅坚持自己最初制定的擒王战术,认为齐国攻宋大耗又逢此新败,正是燕国攻破临淄,一雪前耻的天赐良机,机不可失。剧辛要求把前方争论的意见向燕昭王通报,请燕昭王裁决,遭到乐毅的拒绝。乐毅认为破齐之事就在于一鼓作气,不能停顿。此次攻齐是五国联军,声势很大,但是这种联盟很不稳定。燕国是此次攻齐联盟的纵长,如果燕军自己由于意见不统一而进军停顿,建立在取利基础上的一时联盟很容易互相猜疑从而瓦解,甚至马上就会互相攻杀争夺既得利益,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因而乐毅坚决反对向燕昭王请求裁判,以免使其他国家造成不必要的猜疑,从而影响到燕国准备多年的破齐大业。如果此次不能破齐,等到强大的齐国反过劲来,燕国可就危险了。乐毅拿起统帅的权力,命令燕军立即渡过济水攻击临淄。同时,乐毅分派赵军收复被齐闵王占领的赵国河间、中山地区的大片土地,分派魏军攻掠齐闵王占领的宋国土地,遣还了被燕赵两国排斥的秦军和韩军。
齐闵王亲自挂帅指挥临淄保卫战,在秦周被乐毅大败。齐闵王逃亡卫国,乐毅率领燕军进入此前从来没有被外敌攻破过的临淄城。临淄城里的齐国贵族和官员还没有来得及逃跑,就被燕军堵在了城里,财产被一掠而空,许多人还被燕军杀死。田单一家人由于提前退出了临淄,躲过了一劫。
安平是田氏家族的祖地,田单率领家人到这里与本族人会合。田单一到安平,就通知族人收拾细软,做好撤离安平的准备。田单这一支是田氏中的大家族,人数众多,好不容易才集合起来,就传来了齐闵王战败,燕军攻入临淄的消息。安平离临淄很近,而且是齐国田氏家族的祖地,必然很快就会遭致燕军的攻击,安平城内一片忙乱,人们都在做逃亡的准备。
田单一族人由于动手早,收拾东西的时间比较充分,人员、财产和逃亡路上必需的粮草很快就都上了车。在出发前,田单为了应对人们急于出城、车辆相争的情况,对本族人的车轴做了改造。齐国的贵族非常喜欢排场,对车辆的装饰十分讲究,其中突出于车轮之外的两个车轴端头是重点的装饰部位。由于国家以法令的形式规定全国实行统一的车轨跨距,因而齐国车辆两轮之间的距离是一样的,这对于提高在土路上的行车速度和安全性有很大的好处。限于国家法令,追求车辆豪华壮观的贵族在车的车体宽度上无法突破,便在车轴的端头上做文章,以增加车辆的横向威仪。身份越高的贵族和官员,车轴的端头突出得就越长,装饰得也越复杂美观,车的整体感觉也越有恢弘气势。此时,以马车为作战工具的车战时代早已结束,马车主要是民用,成为运输和代步工具,对美观的追求大大超过了实用。
田单让族人把突出在车轮之外的车轴端头尽可能锯短,并且把锯短后的车轴端头包上了铁片和铁条,用以加固。田单这样做的意图不言自明,族人都佩服他考虑得周到。
田单和族人驾乘马车向城外冲去。此时,安平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守城的官员忙于逃命,无人维护秩序,城门处挤满了车辆。都往外挤的车辆由于车轴端头过长而相互碰撞,纠缠在了一起,有的还被撞坏了车轴,车子散了架。田单一族人的车辆由于锯短了车轴端头,在这股逃亡的车流中显得十分灵活。虽然也免不了发生车毂相击的事,但田单改造过的快速奔跑的马车凭借铁笼的保护,总能安然无恙,与田单家族马车车毂撞击的许多马车都被撞断了车轴,瘫在一边。田单一族很快就凭借坚固的铁笼在车流中硬是冲开了一条道路,鱼贯而出。田单逃离安平不久,燕军就赶到了安平,堵塞在城门无法逃离的齐人被燕军劫掠一空,做了俘虏。
田单本来不是家族中地位最高、威望最大的人,但是凭借着在逃亡过程中一系列出色的表现而得到了族人的信任,大家推田单为主事人。田单谦让了一番,见大家对自己确实很信任,便接受了。
田单组织的家族撤退十分成功,全部成员都聚集在一起,安全撤离,井然有序,毫不慌乱。由于准备了了充足的粮草,族人的心里都很有底,对前途也比较有信心。田单家族是唯一从安平撤离出来的完整家族,在逃亡的人群中是最为庞大、最有力量的一个人群,其他家族的人由于势单力孤、缺衣少食,请求加入田单家族的队伍。田单接纳了他们,但要求他们要听从统一的指挥。
田单的逃亡目的地是即墨(今山东平度东南)。即墨是齐国的五都之一,偏居齐国东部,是齐国最远离中原的一座都城。即墨是齐国有名的治地,历任即墨都大夫中多有贤能名臣。齐闵王时期的即墨都大夫就是这样一位干练之人。田单认为,即墨城坚池深,兵精人悍,粮多草厚,官治民附,是个理想的避难场所,故而率领族人向偏远的即墨前进。
在前往即墨的路上传来了齐闵王入莒(今山东莒县东)的消息,族人中便有人提议不去偏远的即墨,转向莒城,追随齐闵王。齐闵王入莒后,许多齐人都追随齐闵王到了莒。田单认为,齐闵王入莒,就更不该到莒去了。齐闵王的目标太大,入莒后,莒城必然会遭到燕军更猛烈地攻击。而由于莒成为燕军的首要攻击目标,吸引了燕军的注意力,本来就很偏远的即墨就更安全了。因而,田单坚定地率领族人向即墨前进。在前进的途中又有消息传来,说楚国出兵救齐,淖齿已经进入莒城,被齐闵王任命为齐相了。这个消息十分振奋人心,许多人都以为有楚国的援救,齐国反败为胜就有希望了,再次有人提议不去即墨转向莒城。提议人的考虑是,由于楚国的出兵,齐国有可能扭转战局,将燕军逐出齐境,到时候,齐闵王对追随自己的人定会大加赏赐。谙熟商人心理的田单认为战场如商场,齐国从来没有帮助过楚国,有的只是欺压打击。逢此齐国落难之机,楚国只有落井下石、巧取豪夺的道理而没有不计前嫌、热心帮忙的理由,楚国出兵恐怕是别有用心。田单两次否定奔莒追随齐闵王,引起了族人的不满,但是族人中有威望的老人认为田单的考虑很稳妥,逢此乱世,应以稳妥为上,对田单表示支持。离即墨已经不远了,而离莒却越来越远,于是,许多人便同意先到即墨再说。也有一些人不辞而别,偷拿了粮食,到莒去等待齐闵王反败为胜而大行赏赐去了。
田单一族人受到了即墨大夫的爽快接纳和热情款待。田单入即墨不久,燕军就攻到了即墨城下。乐毅攻占临淄后,分兵五路,略取齐地。负责攻取即墨的燕军先劫掠了淳于、高密、夷维后才到即墨,因而落在直取即墨的田单一族人的身后。又过了一些时日,传来了齐闵王被淖齿杀死、楚军占据了莒城的坏消息。大家对追随齐闵王的族人都很担忧,认为他们恐怕会凶多吉少,同时也为自己能够不去莒而感到庆幸。田单在族人中的威信更高了。
燕军对即墨的攻势十分猛烈,昼夜不停。田单组织族人与即墨大夫一起抵御燕军的进攻。田单的社会经验十分丰富,善于发现别人的长处和短处,故而可以扬长避短,把族人很好的组织起来,达到最好的组合效果。田单为人机巧,又很用心,非常善于利用现有的条件和工具抵御燕军的进攻,时间久了,田单竟成为了一位守城的高手。长期处理民事纠纷的磨练,使田单十分擅长根据蛛丝马迹揣摩对方的意图,已经可以根据燕军的一举一动对燕军的下一步行动做出预判,从而为防守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进行准备。田单本来没有太多的军事实践,有的只是对付奸商刁民的经验,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在军事上有这么好的潜质,就连即墨大夫也很佩服田单的军事天才和无师自通。由于田单一族人在田单的优越指挥下,在即墨保卫战中的表现极其出色,赢得了即墨军民的信任,田单开始担任更多的组织任务。
田单守城兢兢业业,昼夜不离城头,站着就修缮城墙,坐着就磨砺刀箭,田单还亲自编了军歌激励齐军。田单的亲力亲为对齐军起到了很好的表率作用。齐军用齐语唱着田单编的军歌,异常悲壮,士气高涨,置生死于度外,同燕军展开了激烈的搏杀。田单与即墨大夫更是身先士卒,总是出现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燕军对即墨城组织了很多次的进攻,伤亡十分惨重。面对齐军铜墙铁壁般的顽强防守,燕军望城兴叹,攻城的信心受到了很大的挫折。
淖齿在杀死齐闵王后,占据了莒城。淖齿本来想挟制齐闵王同乐毅谈判,希望能够燕、楚平分齐国。结果不仅遭到了乐毅的拒绝,而且还引来了齐闵王的坚决反抗。淖齿不得已杀死了齐闵王,没想到乐毅打着为齐闵王报仇的招牌进攻驻防莒城的楚军。乐毅破齐后,就不断地祭祀齐人的偶像齐桓公和管仲,表彰齐国抗燕而死的英烈,分封投燕的齐国高级官员,在形象工程上大做文章,自然不会放过淖齿杀死齐闵王这一令所有齐人都碎牙痛恨的失误。在淖齿入齐时,乐毅就曾经警告过淖齿,对楚军进行过驱逐。借着为齐闵王报仇的高调,燕军向驻守莒城的楚军发动了猛烈的攻势,楚军伤亡很大。莒城中的齐人在齐国贵族田贾的带领下发动叛乱,杀死了淖齿,重新控制了莒城。齐国的贵族们从莒太史敫家中寻到了齐闵王的一个儿子田法章,众人拥立田法章为新的齐王,就是后来的齐襄王。由于有了新的齐王,齐人的精神世界里又有了主心骨,齐闵王死后的沮丧情感有所振奋。莒人在新齐王的号召下,对进攻莒城的燕军给予了狠狠地打击,燕军也顿兵莒城下,一筹莫展。
但是齐国的抗战形势越来越危急,在燕军和赵军的不断攻击下,掌握在齐军手里的城池就剩下即墨和莒这两座都城了。乐毅增派兵力攻击即墨和莒。即墨城下的燕军得到加强后,向即墨城发起了更猛烈的进攻。在对燕军的顽强抵抗中,即墨大夫战死,即墨军民推选田单为新的即墨大夫,带领大家抗燕。由于对齐人有着巨大政治和精神号召力的齐王在莒,燕军对莒城的进攻比对即墨的进攻还要猛烈,莒城中的齐国军民死伤无数。但是即墨和莒两座城池的守军宁死不屈,顽强地抵抗住了燕军的凶猛攻势。由于燕军攻城伤亡很大,乐毅停止了对即墨和莒的猛攻,采取困城战术。
即墨和莒在对燕军的抗击中成了精神上的伴侣,互相支持着彼此的斗志。在莒城坚守的齐襄王知道了田单的名字,田单也知道了他的新国王是田法章。
乐毅攻破齐国后,燕、赵、秦、魏、韩、楚在分赃时发生冲突。先是由于燕国和赵国在瓜分齐国利益时排斥秦国,引起秦国不满。秦国为了牵制燕国和赵国,转而支持齐国,奄奄一息的齐国逢此突变,得以苟延残喘。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六国之间出现多种利益组合,争斗不断。齐国虽然是被鱼肉者,但却有接受谁的瓜分、不接受谁的瓜分的名义上的选择权。这个权利的产生虽然带有强烈的屈辱性,但却在两个对立集团争夺自己时,通过自己的表态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可以两个对立集团的争斗施加影响,运用得越好,从两个集团的争斗中获取的利益就越多,甚至可以扭转乾坤,变被鱼肉对象成为鱼肉别人的人。齐襄王就很好的利用了六国因分赃不均而引发的矛盾,不断地变换着合作者,竟然从一个被分赃的对象转换成为了一个参与分赃的角色,并且在如何对齐国分赃这个问题上有着重要的发言权,成为争斗双方拉拢的对象。齐闵王时期的齐国一度十分辉煌,齐人对齐闵王十分崇拜敬仰,齐闵王对齐人有着极大的号召力。齐闵王死后,齐襄王在继承齐闵王王位的同时也继承了这种对齐人的号召力。乐毅破齐联军虽然完成了对齐国的占领,但却没有让齐人归心,齐人的反抗意识还很强,占有齐国土地的燕、赵、秦、魏、楚都希望能够掌握住齐襄王,利用他的号召力,以加强对齐人的统治。
在对待齐襄王这个濒临破产的齐国中央政府的问题上,秦、赵、燕三个强国各自从本国的利益出发,存在着很大的分歧。秦国虽然是最先发起攻齐的,但是由于受到燕、赵两国的排斥没有获得多少利益,秦昭王便打算扶植齐襄王为秦国的傀儡政府,以便于秦国打着齐王的招牌与燕、赵争夺齐国利益。赵国在齐国身上掠取的利益没有燕国和魏国多,很不满意。由于燕军的统帅乐毅亲赵,而且也有割据意图,赵惠文王希望乐毅能够长期驻守齐国,为赵国牟利,而乐毅留齐的一个关键理由就是齐国还在顽抗,没有被彻底消灭,因而赵惠文王希望齐襄王这个政府能够维持目前这种不死不活的状态就是最好,以给乐毅留齐一个充分的理由。燕国此时已经占据了齐国本土的绝大部分土地,燕昭王的想法是完全吃掉齐国,希望乐毅尽快消灭齐襄王和齐国的残余势力,走完兼并齐国的最后一步,把齐国彻底并入燕国。但是由于齐襄王和田单的顽强抵抗,秦国和赵国的掣肘,最关键的是燕军统帅乐毅出于自己最大利益的考虑,有滞留临淄、割据齐地的打算,就是不迈这一步,消灭齐襄王。乐毅为了保证自己在齐地的地位,甚至出让燕国利益给赵国以获得赵惠文王的支持,这让燕昭王十分恼火。乐毅把地处燕、赵、齐交界地带的河间、中山的齐国占领部分分派赵军占领就引起了燕昭王的不快。河间地区长期是齐国和燕国的边境地区,这个地区让赵国占领,对入齐燕军会造成后顾之忧。赵国占领河间地区后,燕国和齐地的国土联系就只有靠海的一块狭长地带了,赵国随时可以切断燕、齐联系。乐毅以即墨和莒难攻为由,把原来分略齐国五都的五路燕军并为三路。除中军仍然驻守临淄外,乐毅调原来攻略平陆都的右军与攻略莒都的前军会合,共同攻莒。乐毅调原来攻略高唐都的后军与攻略即墨都的左军会合,共同攻即墨。乐毅把攻略高唐都的后军调到即墨后,燕军在高唐地区的力量就大大削弱了,赵军趁机从河间侵入高唐,掠取了济西很多土地。乐毅把攻略平陆都的右军调到莒后,魏军也开始从宋地侵入平陆地区。对于乐毅屡次违反自己独霸齐国的军令,出卖燕国利益的行为,燕昭王十分恼怒。但由于乐毅领军在外,又有赵国的支持,燕昭王投鼠忌器,没有采取强行拿下的办法,以免促成乐毅的公开叛燕。燕昭王演了一出好戏,巧妙地警告了乐毅,达到了对乐毅的羁縻目的,使齐地的不稳定状态得以缓和。但是,燕昭王在遏制住乐毅后不久,就去世了,燕惠王即位。
燕惠王即位后,一改燕昭王对乐毅的羁縻策略,派骑劫取代乐毅为燕军总指挥,乐毅担心被诛逃亡赵国。燕惠王对乐毅的处置引起了燕军将士的强烈不满,对骑劫很不配合,形成了各自为政的分崩局面。
即墨的粮草储备虽然很多,但是经过燕军长达五年的围城,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了。如果燕军继续围下去,即墨城里就得以人为食了。本来田单正为城中马上就要断粮的情况感到忧虑,而就在这个时候,燕惠王让骑劫取代乐毅为将。田单发现骑劫取代乐毅后的燕军有分裂的迹象,大喜,决心在燕军断粮之前,抓住燕军将帅不和的有利时机进行反攻,一举将燕军逐出齐国。
同庞大的燕军相比,即墨城里的齐军就显得势单力孤了,将士们对田单驱燕复齐的想法都缺乏信心。为了激励即墨军民的斗志,使他们无所畏惧、以一当十,田单决心利用利用即墨军民特有的莱人文化心理。
即墨地近以前的莱国,城中的军民中有大量的莱人,即墨人受莱人文化的影响也很大。莱人居住在莱这个地区由来以久,一直可追溯到商代。莱人本是东方古老民族东夷人中的一支,后来因为与强大的中原国家商发生冲突,被商纣王征服。东夷有自己的文明,军队的战斗力也很强,纣王在征服东夷的过程中几经周折才最后制服了这个悠久的民族。在纣王征战东夷期间,西方的周部族趁商全力攻打东夷之机,联合一些西方部族发动叛乱,攻打商都朝歌(今河南淇县)。由于东夷民悍难治,商纣王再流下了一支善战的军队后,率领商军赶回朝歌,与周率领的西部联盟展开激战。由于商在与东夷的战争中消耗很大,因此在与生力军周联盟作战的时候十分被动,处于劣势。以周为首的西方联盟军的指挥官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商朝叛将吕尚(吕尚就是民间所说的姜太公、姜子牙。姜太公的称呼不伦不类,姜子牙的称呼则纯属杜撰。吕尚是姜姓吕氏名尚,因周时男子称氏,女子称姓,故而称为吕尚。吕尚是齐国的开国之君,被尊为齐太公。因周文王姬昌的吕尚来投以应其先君周太公之望,故而吕尚又被称为太公望。太公望之太公指的是周太公,齐太公之太公指的才是吕尚。由于吕尚是商朝旧臣,熟知商朝内政,在助周灭商的过程中屡献奇谋而频频得中,吕尚因而得以被后世奉为智慧的化身。武王伐纣时,吕尚并不是一个垂髫老者,而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在中国的明清以前,吕尚长期被奉为武圣人。从明清开始,关羽开始取代吕尚也就是姜子牙的武圣人地位)。由于吕尚成功地策反了商朝的前敌将领,引发商军的阵前倒戈,纣王在牧野(今河南淇县西南)战败自杀。纣王死后,驻守在东夷的商军与当地的莱人融合,建立了莱国。吕尚到齐建国时,驻守东夷的商军为替纣王报仇,向吕尚发起攻击,与吕尚争夺齐地的控制权。吕尚生前实际统治的区域很小,在对莱国的战争中也处于下风。除了与莱国的争斗,齐国还受到进入中原地区的游牧民族的威胁。齐国经过数代国君的努力,才真正在齐地站住脚。公元前五六七年,吕尚建国五百年后,莱国才被齐国灭掉。即墨管辖的地区中就包括原来莱国的大片土地。莱文化是商文化与东夷文化融合的产物。商文化与东夷文化都很重鬼神,莱文化也继承了这一显著特点。齐国的正统文化周文化并没有融合掉有着强大生命力的莱文化。相反,地处莱文化圈中的即墨受到莱文化的影响很大。
即墨人虽然英勇善战,但却十分讲究预兆,讲究鬼神保佑。田单决心利用即墨人崇拜鬼神的这个特点,激发他们更强的战斗力。
一天,即墨城中的人们正为眼看就要吃完的粮食发愁时,田单向大家宣称,他听到了莱人信奉的神的声音,神说他要下凡解救困难之中的即墨。莱人信奉的不是一神,而是很多神。他们不仅信奉鬼神,也崇拜祖先,并且认为祖先也能保佑他们,把祖先也奉为神,祖先和这些神是朋友,同时天堂中天帝的和睦臣子。听说神要帮助自己脱离苦海,即墨人认为这是祖先的保佑,祖宗的显灵。田单命人取粮食祭祖,以感谢祖先请神来帮助即墨人。尽管城中的粮食已经不多,马上就要吃完了,但是即墨人仿佛看到了脱离苦海的希望,很愿意拿出粮食来祭祖。即墨城中设立了很多的祭祖案台,结果招来了大批的飞鸟来啄食,场面十分壮观。即墨人以为祖宗显灵了,让飞鸟来传达神的旨意。飞鸟在即墨人看来,是神的使者。田单见即墨人的精神又振奋起来了,趁机说,神已经下凡了,就在他们中间,让大家赶紧寻找。即墨城里的人们马上行动起来,开展了一场全城的找神运动。这个时候,一个小兵饿得实在受不了了,谎称神已附在他的身上。众人为找到神而欢呼雀跃,赶紧把这个小兵送到了田单那里。
田单一听找到了神,十分高兴,马上命人收拾上等的清净房间,迎接神的到来。那个小兵被送到田单那里后,田单说神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谈,让众人离去了。
田单让这个小兵吃了一顿饱饭后,这个小兵非常害怕地向田单坦白自己并不是神,只是因为太饿了,才谎称自己是神。田单让小兵不要声张,警告他,如果想活,就要按照田单的安排行事,对任何人都要肯定地说神就附在他的身上,他代表神与大家谈话。此后,田单凡是有重要的命令,就通过这个小兵以神的指示向人们宣布,得到了非常好的贯彻执行。
骑劫取代乐毅后,命令燕军抓紧时间攻打莒和即墨,但是却迟迟不见有什么进展,骑劫很恼火。燕惠王命令骑劫尽快拿下即墨和莒,彻底灭亡齐国以防夜长梦多。燕军将士与乐毅的感情很深,受乐毅的恩惠也很多,非常同情乐毅,对骑劫的到来都比较反感。骑劫入齐后,一心想消除乐毅在燕军中的影响,强行建立自己的权威,结果遭到抵触情绪本来就很大的燕军将士的强烈抵制,对骑劫很不配合,拖延蒙骗。燕军将帅不和,骑劫下达的命令大打折扣。由于燕惠王灭齐的命令很紧迫,而且尽快灭齐也正是骑劫取代乐毅的理由,灭齐对骑劫的压力很大。尽管骑劫不断的下达强攻即墨和莒的命令,但前方的燕军将士就是不执行,进攻也只是做做样子。燕军将士想通过拖延战术造成燕惠王对骑劫攻齐的不满意,从而免掉骑劫,为乐毅报仇。由于前方将士对自己的命令执行不力,骑劫处斩了几位直接负责攻城的燕军将领,结果遭到了攻城燕军的更大抵制。面对部下的不配合,燕军总司令骑劫不得已从临淄赶赴前线督战。
在对于即墨和莒这两座都城的攻击策略上,骑劫认为这两座城池在遭受五年的围攻后实际上都已经神伤力尽,只是由于彼此的存在,相互以为精神支柱才得以苦撑到现在,便决定先全力攻破一城,使另一城因绝望而投降以达到一举两得的目的。
由于齐襄王已经与楚国建立了盟友关系,莒地靠近楚国占领区,骑劫考虑攻莒可能会引来楚国来救,使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不如攻击深深陷在燕军占领区的即墨。而且在骑劫看来,由于齐襄王在莒,追随齐王的齐人很多,莒的抗战信心肯定要强于即墨,而且莒得到过楚国的援救,而即墨的守军要少于莒,而且没有得到过外援,可能要好攻一些。于是,骑劫来到即墨城下,督战燕军攻城。
田单得知燕军的新任总指挥骑劫到了即墨城下,非常高兴,心想,找你没法找,自己倒送上门来了。田单心里早就有了一个擒贼先擒王的想法,打算杀死骑劫以一举击败燕军,只是苦于鞭长莫及,攻击不到远在临淄的骑劫。在乐毅驻齐的五年里,基本上是坐镇临淄,偶尔才到即墨和莒视察一下。骑劫由于指挥不动前方的燕军将士,被迫亲临前线。结果,骑劫在即墨城下的出现,改变了整个齐燕战争的结局。
燕军在骑劫的亲自督战下,向即墨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双方的伤亡都很大。田单不断地派遣妇女到城头参加防御,自己的妻妾姐妹更是被分派到了燕军攻击最猛烈的地方。被燕军捉到的齐军俘虏中有人认出了田单的妻妾姐妹,把这个事情报告给了骑劫。骑劫心想,这一定是齐军伤亡过大,城中的壮年男子都战死了,才把妇女们派到了城头。骑劫从齐军的俘虏口中还得知即墨城里能吃的东西都吃得差不多了,即墨城多说还有三五天的口粮。骑劫大喜,放松了对即墨的军事进攻,开始加强对即墨的宣传攻势。
即墨城里只要是能想到的能吃的东西都吃了,只剩下一点点粮食,田单始终不让动。田单收集即墨城中的金银珠宝,派可靠的人遣出城外,谎称是城中富豪,贿赂燕军将士,向燕军买路,希望燕军在他们带着家人从城中跑出来时,不要拦截。燕军都想在胜利之前再得到一笔钱财,带回国内与家人分享,便收下了这些即墨富豪的买路钱。假富豪回到即墨城中后,把侦察到的燕军情况报告给了田单,说燕军由于伤亡很大对骑劫的强攻即墨很不满,只是迫于骑劫的亲自督战,才冒死强攻即墨。燕军将士由于长期在外都很想念家人,希望可以平安归国,把从齐国得到的金银珠宝带给国内的亲友,不想死在异国他乡。通过侦察,田单对燕军的现状有了更确切的了解,也知道了骑劫帅帐的准确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