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一本厚重的书，每一次阅读都能激发我无尽的思考与感慨，为岁月沧桑，为世事难料，为朝代兴亡，为人性斑驳。悠远的历史总是呈现出一种神秘莫测的姿态，吸引我一探究竟。对一个同时喜爱历史和声音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收听历史题材的广播剧更欣喜的事呢？所以，你可以想象，当一年多前我刚买了笔记本电脑，从网上下载到这部大型的百集广播连续剧《东周列国》的时候，我有多“若狂”了。说来惭愧，对许多名著，我都是先接触声音或影像版本，然后才走进纸张的世界的，比如《简爱》、《三国演义》等。这次也不例外。冯梦龙的《东周列国志》，听一集读一回，读得兴致盎然了又转过来再听一遍。如此这般，断断续续，反反复复，百集的故事竟然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听完。掩卷遐想，思绪万千。呈现历史的两种形式：文字和广播剧都深深地打动了我。更为重要的是，广播剧《东周列国》让我第一次比较全面地领略了京城众多表演艺术家的声音魅力。对一名最初迷恋上译的配音迷而言，这真是一次愉快的耳界拓展之旅。无论如何，让我从头说起吧。
一说眼光和魄力
乱世出英雄。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乱世，春秋战国无疑是规模最宏大、时间跨度最长、人才涌现最多的黄金时期。那时出现了杰出的霸主如齐桓公；伟大圣哲如孔子、老子；优秀的政治家如吕不韦、军事家如孙膑；还有程婴、荆轲等忠贞义士，以及妇孺皆知的各路历史名人西门豹、俞伯牙，屈原等等，三教九流，数不胜数。这是一个精彩纷呈的历史舞台，当然也是文艺创作的绝佳舞台。冯梦龙的《东周列国志》将前人记述的分散的历史故事和人物传记按照时间顺序重新编排，冶为一炉，成为一部恢宏的历史演义。全书108回，人物、事件相对独立成章。以此为蓝本来创作广播剧，便于分段和集中展现情节并刻画人物。据我所知，完整体现春秋战国史的影视作品并不多；书籍的传播力度又很有限，那么另一种居中的形式——广播剧则是一个很好的平台了。
限于年代久远、人物繁多、线索错综等诸多因素，冯梦龙当年整理出一部《东周列国志》肯定没少下功夫。如今，要制作这部长达百集的历史广播剧何尝不需要勇气！光想象一下工程的巨大——选材、编剧、音乐、声效、演员、剪辑等诸多方面——头都能变大了。平常一个小型广播剧，十几集，感觉还不太难；就是著名的《刑警803》，也是一个系列一个系列地阶段性制作。可是现在要一下子来100集，整齐的风格，同样的水准，不能顾此失彼，精益求精得从一而终。我听的时候就在想，如果一天听一集，也得听上三个月才能听完，那么这每集20多分钟、100集，共三十多小时的广播剧得花费多长时间来制作啊！而且每一集都那么引人入胜，真是太不容易了！后来查到它由著名的广播剧导演李健执导，创作历时三年之久，创作演播人员高达三百多人！不由得对全体制作人员的毅力和认真的工作态度佩服得五体投地。在这里，真诚地感谢他们，为我们奉上了这部蕴涵悠久历史文化和深厚思想哲理的艺术精品。
二说改编和台词
将冯梦龙的《东周列国志》108回改编成100集的广播剧，基本脉络遵从小说结构，但仍要大幅度删减很多旁支末节，选取最精彩、最有意义、知名度最高的人物和事件。每集有1－2个主角，故事全围绕他们展开，其余则一概而过。比如“叔詹据鼎抗晋侯 弦高假命犒秦军”只取弦高的故事；“楚昭王弃郢西奔 伍子胥掘墓鞭尸”只取伍子胥的故事。而“鲁仲连不肯帝秦 信陵君窃符救赵”则拆分为两集分别描述。从题目上看，如“卧薪尝胆图复仇”（第52集）、“蔺相如完璧归赵”（第81集）、“廉颇负荆请罪”（第82集）、“救赵国毛遂自荐”（第91集）更是用千古流传的成语直接醒目地点明故事主题，相比原小说繁复的故事情节和多线叙述的方式更加有力和鲜明地刻画了人物形象。
神话以及传奇多被舍弃，这很好理解，我们宣扬的是唯物主义嘛，讲究实事求是。于是浪漫的“弄玉吹箫、乘龙快婿”没有了；“齐襄公出猎遇鬼”遭冤魂讨债也没有了；“处女授剑以助越”以及“西施与范蠡泛舟归隐”的传奇没有定论，不能选用；而“甘罗梦紫衣天神唤回天庭，无疾而终”也必须改成高才不寿，英年早逝。
英雄史主要是男人的故事，涉及女性甚少，但广播剧对于出场较少的女性形象的塑造，仍狠下了一番功夫。其实《东周列国志》不乏对某些贞女、烈女的赞扬之情，比如深明大义、守节不移的季隗；为齐桓公殉节尽忠的宫女晏娥儿；不惘儿女私情、乘醉潜夫归国的齐姜氏；不愿顺从荒淫宋康王而跳台自尽、化作相思树的采桑女息氏……但是对于另一些所谓的“红颜祸水”则非常不客气了，比如亡周的褒姒为妖女下凡，活脱脱妲己第二；与儿子密谋害死非己出之太子的宣姜心狠手辣；与兄弟乱伦致使丈夫冤死的文姜简直就是一不知廉耻的淫妇。而广播剧进行再创作的时候，就本着豁达的人文关怀，摈弃了对祸国美色的一味反感和指责，而着力刻画了这些可怜女人无法把握命运的无助心理，尤其因自身美貌而卷入政治权力漩涡的无奈。比如宣姜本来是聘给卫宣公的长子急子的，却被贪色的公公掳去，心情一直苦闷不堪。某日欲与急子叙旧遭拒后羞愤难当，才任由儿子加害急子。事发后，她长跪地上，仰天呼号，泪如雨下：“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也不是一个坏女人啊……为什么女人生下来就要做男人的玩物？”她对强娶儿媳的禽兽公公发出控诉：“……他从来就没有把女人当成人，畜生！”又比如对齐国兄妹乱伦的事件，尽量从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立场去理解这对兄妹的男女之情，情到深处无所惧。哥哥齐襄公用情至深，竟然害死妹夫鲁侯以达到挽留妹妹的目的，文姜对此毫不知情。最终她断然拒绝哥哥，也羞于回国，就定居齐鲁交界处，“如果谁还想着我，就让他们上这儿好了……我哪也不去，直到我死。你们该满意了吧？”这些发自肺腑的心酸之言浸透着编剧对处于男权社会中受束缚受压迫的古代女性深深的同情，让听众唏嘘不已：红颜本无心，奈何为祸水？
作为听觉艺术的广播剧，人物对话和解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该剧台词优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大段陈述时排比句气势如虹，听起来酣畅淋漓。由于大部分演员来自话剧院，戏剧腔时时流露。不过历史故事本就沧桑悠远，多数场景又位于朝堂、宫阙，王侯将相对话繁文缛节，戏剧腔正好映衬古香古色的氛围。
在欣赏《东周列国》剧中优美台词的过程中，我逐渐认识到成语在汉语中的重要地位。不管析理还是谈情，成语的点缀总能锦上添花，生色不少，甚至有时候必须用恰当的成语才能准确地传达含义。而中国的每一个成语都是有典故有来历的，相当一部分恰好就来自于异彩纷呈的春秋战国时期。于是问题就来了，得有时间先后啊。第24集《晋重耳流亡励志》中，重耳教训介子推不能“鸡鸣狗盗”的时候，我哑然失笑了。“鸡鸣狗盗”这个地球人都知道的典故来自于距重耳三、四百年之后的孟尝君呀。这个明显的失误引起了我的好奇，我又陆续查了其他一些成语的出处，结果发现很多经不起推敲，比如“茅塞顿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额手称庆”、“借刀杀人”、“养虎遗患”、“未老先衰”、“力挽狂澜”、“作鸟兽散”都成了先知先觉的神来之笔了。再细究下去，“娘子”、“风筝”等现在看来非常普通的说法和物件也出现在了错误的年代。怪只怪春秋战国的确是很古的古代。你想啊，商代出现甲骨文，西周后期才出现竹简，文字和文学都还处于萌芽的雏形之时，鬼知道那时的人们用怎样一套刚脱离蒙昧原始的体系讲话？用相对“现代”的语言来展现剧情也是便于听众理解的无奈之举吧。
三说声效和音乐
东周列国时期，群雄争霸，逐鹿中原，文斗于朝堂，武斗于战场，无不充满智谋和杀戮。所有故事发生地无非朝廷、战场、集市、野外、陋室，再加上远古人类的物件以及活动本来就少，所以声效设计相对简单。对看惯了精良制作的动作大片、感受过豪华电影院震撼音响效果的我们而言，该剧的战场音效听起来似乎有点小儿科，缺乏层次和细微感。但该剧以人物对话为主，无疑是以语言美胜出的，声效一环不提也罢。
音乐，却非常值得一提。作为古代历史剧，中国传统的民乐自然少不了。沙场鏖战，鼓声阵阵，士气高昂；凯旋归来，锣鼓喧闹，喜气洋洋；优雅时分琴瑟合鸣，动人心弦；及至伤心悲愤处，那幽咽凄婉的箫声又飘出无限惆怅。
虽然我并不怎么懂民族乐器，无法分辨剧中是否准确地使用或模拟了远古乐器如磬、埙、筑、竽、瑟、古琴、编钟等，我仍能感受到配乐、作曲者的良苦用心。比如“伯牙摔琴谢知音”一集中名曲《高山流水》的运用，烘托了气氛，让人对其源头的这个千古流传的故事如临其境，反过来也更能理解琴音的美妙。“伍子胥吹箫乞市”一集中，令人意外地安排了救助过伍子胥却又遭他怀疑的渔夫和村姑清唱了几句小调，平添了一丝乡情野趣。在洒满夕阳余晖、波涛滚滚的江面，渔夫那爽朗的歌声：“天色已晚啊，我心忧愁；月已升起，快上我舟！”一把撕开了了伍子胥逃亡者的遮羞布。而后村姑那略带不满的哼曲“天空黑，星星白；世道黑，人心埋”也巧妙地讽刺了伍子胥多疑的性格。
另外，主题歌交给了著名的男中音杨洪基，他的音色雄浑、苍劲，富有历史感，当年一首《滚滚长江东逝水》倾倒了多少人！也包括刚上初中的我。如今当我听到广播剧《东周列国》结尾的主题曲由他演唱时，禁不住拍案叫绝。太对路，太有说服力了，就是这个味！“三皇五帝夏商周，群雄称霸闹春秋；龙争虎斗烟云过，血雨腥风万民愁……”短短几句白描，由老杨那沧桑浑厚的声音唱出来，一下子就引领我们通过时光隧道回到几千年前的中原大地；那些悠悠岁月间的悲欢离合彷佛立即就栩栩如生、历历在目了。
四说人物和声音
终于写到我最喜欢的部分了。对一个迷恋儿时所看的译制片，而鲜少看电视剧的人来说，上译厂的声音一一烙印在心，而北派之音遥远、陌生。但我心底始终对皇城根下的那份字正腔圆存有一份尊重和向往，彷佛他们拥有正统的血脉和与生俱来的高贵。这种莫名的情愫与每一个朝圣的外地人初到北京时对天安门和紫禁城的敬畏之情大体相同。
历史题材凝重、深邃的意境释放了这些声音端庄、高雅的气质，使得作品与声音相得益彰。《东周列国》人物众多，鲜明的形象数不胜数。当某一声音遇上特定的人物，立刻复活了这条沉睡的灵魂，在我想象的历史舞台上粉墨登场了。这出精彩的大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由于演播人员太多，水平高而且均等，可以说我热爱剧中每一个声音。在这里无法一一评述，只能挑选重头戏、重要人物来详细描绘。先向所有参与演播、辛苦工作的老师们鞠躬了！
★春秋五霸之齐桓公 代言人： 李立宏
在我对北派之音的了解为一片空白之初，陆揆是第一个入我耳的响当当的名字，李立宏是第二个。从刚开始接触的《墨攻》里的革离、《老港正传》里的老左，到近期《哈姆雷特》里的霍瑞修、《美女与野兽》中的贝尔父亲以及《怪兽电力公司》里的毛怪，我是抑制不住地一步一步掉入李老师的陷阱。尤其是见到他腼腆、憨厚的真面目之后，我更是惊叹他平凡外表下不平凡的爆发力和表现力。
他演五霸之首齐桓公，最有能力又最为得志的一个霸主。他与管仲的一番恩仇颇有些戏剧色彩。初登王位之时，鲍叔牙请求免管仲一死，还极力推荐管仲为相，他开始很恼怒：“怎么又是这个管仲！”当鲍叔牙问：“不知国君只是想治理齐国呢还是雄霸天下？”他立即爽朗豪迈地大笑：“当然不只是管理齐国了！”继而他接受了鲍叔牙的建议，亲自迎管仲入宫。而他问询管仲如何称霸中原的一段对话非常精彩。管仲之小心翼翼、而又运筹帷幄，齐桓公之雄心壮志而又谦虚好学，一君一臣，一文一武，声音上一个不缓不急、循循善诱，一个简洁有力、霸气洋溢，对比出十足的戏剧张力。还有个很有趣的片断，当管仲分析了“打猎射箭不妨碍争霸”后，齐桓公话锋一转：“但是我除了喜好射猎之外，我还十分喜爱美色，这不妨碍争霸吧？”李老师把“十分”以及“美色”放缓并加重，带一种倨傲却又天真的口气，听得我瞠目结舌，好一个直爽而坦诚的君王！
而在最后饿死深宫的一幕中，一个君临天下、号令诸侯的霸主因为亲信小人而最终落得受囚被困的悲惨境遇，李老师声音里的霸气、自信荡然无存，留下气若游丝、虚弱不堪、彷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的苍凉，那颤巍巍的哭腔和间或的咳嗽，以及屈尊向一个小宫女求救的言辞让我心酸流泪了。迄今为止，李老师演绎的老人形象声音、气息之准确传神在我心中仍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
★春秋五霸之秦穆公 代言人： 修宗迪
修宗迪是一位已经扬名的演员，我熟悉他的长相，因此他演的秦穆公在我心中便依着他的模样，变得更为具体。由于年龄较长，这个秦穆公一出场就感觉比其他霸主多些暮气，但那雄才伟略、求贤若渴的明君气质仍然是一样的。他手下两大谋臣百里奚和蹇叔分别由党同义和刘宗佑扮演，声音的年龄感和他正好搭配。
秦国当时蜗居西北，踞天险而虎视中原。秦国与晋国既是敌又是友，渊源纠葛不断。秦穆公多次出兵与晋国等国争霸，也曾取胜，得些小利。但他不甘心同时代的齐桓公、晋文公都成功会盟诸侯，而自己为何霸业不成。于是，趁晋文公新丧，他决定伐郑逼晋。当百里奚和蹇叔苦苦相劝时，他的着急和焦躁一览无余，“寡人的霸业岂不是今生今世都看不到了吗？”他打断他们的话，喝令：“不必说了！”这个渴望荣誉、渴望颠峰的君王最后一丝忍耐化作困兽的怒吼，修老师中气很足的嗓音这时的表现足有振聋发聩的效果。
后来崤山一战大败，秦军全军覆灭。秦穆公心痛不已，身披丧服，老泪纵横：“崤山的冤魂，寡人向你们谢罪了！”那种沮丧、痛心又真诚的忏悔让人禁不住叹息这个完全有实力称霸的君王时运不佳。而后他励精图治于三年后重新出征，再到崤山，收拾当年残骸。这时的秦穆公已经意识到国力、人心还需积聚，不能急于求成。他的雄心于是收敛，声音也添了一些时过境迁的平静与低沉，但仍然颤抖地发出了“后人哪，自古以来只有纳谏于德高望重的白发老人才可以避免过失”的慨叹。
另外，这个雄心勃勃的秦穆公与夫人晋国公主伯姬的对手戏也颇有意思。因为我知道修老师的真实年龄，伯姬演员的声音又很年轻，所以总有一种老夫少妻的错觉（也许历史上两人年龄差异并不大）。但“老夫”很宠爱“少妻”：新婚之夜掀开纱巾后那语气中流露的欣喜；捉住夷吾后听说夫人欲自焚来救兄长，着急地奔赴后宫“夫人，夫人，何必这样嘛”——面对心爱的宝贝，无可奈何——这些人性化的处理展现了秦穆公温情的一面，让我对这个壮志未酬的悲情君王更添一丝喜爱。
★春秋五霸之晋文公 代言人：严燕生
这个霸主一生颠沛流离，吃尽苦头；却又桃花运不断，深得女人喜爱，最后成就霸业，功成名就。他的魅力一定是锐不可当。选择严燕生那正直、朴实、还带点儒雅之气的声音来诠释非常合适。晋文公周围的谋臣赵衰、狐偃、狐毛也选用了一批年轻声音江涛、车小同、郭广平来搭配，真是无敌青春组合啊：）也许历史上晋文公与秦穆公年龄相差无几，但这样的安排可以与秦穆公那个老成的组合演对手戏时形成鲜明对比，可见导演在编排上考虑得很周全。
晋文公重耳即位之前的故事我觉得更有意思，正所谓成功都是相似的，而磨难却各不相同。你看他在流亡途中，又累又渴，得不到援助，人都快饿晕了。这时候奄奄一息，有气无力，语速慢，虚弱，喘气，断断续续，但还要保持一个公子的风范，请人施舍要有礼有节，对别人的各种嘲讽、不屑要隐忍不发。后来介子推呈上肉汤，重耳欣喜之余，仍能保持清醒，一再追问：“这肉汤哪儿来的？……把我的玉佩拿去，你偷了谁家的肉就把玉佩交给人家！你给我马上去！”气息虽然单薄，但带着威仪和不容抗拒的王子气度。当知道介子推割股啖君时，重耳泪如雨下：“我终生不忘你的赤诚！”流亡路虽然艰苦，但晋文公持气节又重情意的高贵品格深深地感染了周围人的心，于是上演了这君臣生死相依的动人故事。
重耳颇有女人缘，先后得到季隗、齐姜、怀嬴的帮助。所以严老师在该剧中可谓艳福不浅，因为搭戏的女人最多：）如果说离开季隗奔赴齐国时，重耳还有一份争权夺位的斗志，那么历经艰险到了齐国后，美貌的宗室之女齐姜以及安逸的生活令他那贪图享乐、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习气又暴露出来了。这时候严老师的声音松弛、慵懒，对妻子深情款款，对下属敷衍了事，只剩下翩翩公子的漂亮口吻而无法令人尊敬了。而后关键的一幕“乘醉潜夫”中，重耳与齐姜饮酒作乐，又说又笑，一长串醉意醺然的台词被严老师处理得严丝合缝，展现了话剧演员高超的表演功力。
◆“变色龙”之里坡
里坡是著名的演员以及配音界的老前辈，他的形象和声音都深入人心。从这部广播剧中，我再一次领略了他诠释多种角色驾轻就熟的本领。他的百变不是靠多变的声线，而是随人物改变气质和神韵，用声音去贴人物，为其还魂。无论是骠悍的武将还是善感的文人，高贵的王侯还是朴实的平民，里坡老师都能表现得恰如其分，令人信服。
用焯齿和俞伯牙两个人物来做赏析。焯齿，楚国大将，前来支援被燕国名将乐毅打得溃不成军、几乎灭国的齐国。这个武夫说话瓮声瓮气，听起来就孔武有力。当齐缗王封他为相国以后，他信誓旦旦，一口答应为齐国报仇雪恨，那粗鲁的大话倒也带着几分自信和豪爽。某日，引齐缗王上钩后，一句冷冷的“做梦吧”拉开了刺杀的序幕。他语气坚定，一字一句地数落昏君的罪行，那一腔热血和凛然正气让人相信了他是正义的化身。可是后来他整天享乐，只想自立为王。在齐人“引狼入室”的声讨声中，他终究逃脱不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介武夫的悲剧，死到临头了才慌慌张张地喊“快，快，快去叫救兵！”——那一刻，我想起了董卓，里坡老师塑造的一个经典角色，也是这样的可笑、可悲。
而俞伯牙，一位著名的琴师，气质该是多么高雅。听里坡老师的演绎就完全是另一种享受了。时局捉弄，俞伯牙无国无家可归，当山中樵夫钟子期偶遇他弹琴，脱口称好，他高声询问“是何人在哪儿？”语气中闪过一丝惊喜，更多的还是茫然和忧伤。继而与子期攀谈，从制琴材料到六忌七不弹，一一问来，子期都对答如流。“君子果然不俗！”这惊喜连连还没完呢，子期准确分辨出琴声中的高山、流水，“君子听懂我的琴声啦！”这时的俞伯牙心花怒放到狂喜了。里坡老师把从长期压抑的隐忍到偶遇知音后突然爆发的兴奋这一转变过程表现得淋漓尽致；对比演子期的张震那飘逸俊朗的年轻之音来，还带着长兄般的慈祥和怜爱。这一对忘年交于明月清风下把酒论琴，难舍难分，定下一个月后相见之约。不料子期英年早逝，刚听到噩耗，伯牙一时还难以相信：“子期小弟，他，他死了？”；到“你难道就这样去了吗？”开始抽泣；“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能懂得我的琴声了呀”差不多号啕大哭。当他哭喊着跑过去，一把抱住子期的墓碑，“你为什么不能等等为兄呀？”声音已经嘶哑了。一曲《高山流水》弹罢，俞伯牙毅然摔碎瑶琴，“知音已逝，我今生再也不弹琴了！”坚定的语气中浸着痛不欲生的悲伤和无奈。每每听到这儿，我都潸然泪下，听里坡老师的声音，就走到俞伯牙的心里去，痛之他所痛，伤之他所伤。“伯牙摔琴谢知音”这几乎是里坡老师独角戏的一集也成了我的最爱。
◆本色演出之张云明
这个声音伴着我走过童年时光，我对他太熟悉了，以至于很长时间里他为其他人配音我的第一感觉都是“唐僧怎么为那个人说话？”虽然不了解张云明老师，但在我心中，他的声音已经和唐僧那善良、敦厚、隐忍、恬静的性格浑然一体，俨然“唐僧”就是他的本色，甚至易受人欺负也是命该如此了：）所以这次他出演孙膑和范雎，两个遭遇相似，都是受人迫害、忍辱负重，最终时来运转，报仇雪恨的人物，在我看来就是张老师的本色演出。
庞涓与孙膑的恩怨故事自古就常演不衰，这两人一个狂妄奸诈，一个谦虚善良，好坏易分。坏人机关算尽反误性命，好人受尽磨难终成正果，总之正义一定战胜邪恶，标准的好莱坞大片模式。张云明饰演的孙膑，初始与庞涓同在魏国效力，受到魏惠王的重用。这时他语速稍快，透着年轻的机灵劲，但又谦恭有礼，不与庞涓争风头。及至遭受膑刑，他了解真相后义愤难当，为了逃生假装发疯。一段癫狂的台词处理得太惟妙惟肖了！完全听不出他的音色。思维跳跃，嘻笑怒骂，时而口若悬河如辩才，时而期期艾艾如傻子，大笑大哭转换得自然流畅。
后来孙膑逃到齐国，受到田忌、齐威王的赏识。而此时的他因为走过鬼门关，对一切有所看淡，心境平和，于是语速缓慢，稳健、老成，更显得睿智和胸有成竹。当他淡然飘出一句“马陵一定是庞涓的死地！”声音中没有一丝怨恨，却是出奇的轻松和冷静。当庞涓的人头呈上来的时候，原以为他会咬牙切齿，扬眉吐气一番。不料他一见泪如泉涌：“庞涓哪庞涓，你我本是同师之徒……你何苦残我身躯，置我于百般苦难，到头来你自己不是落得个……身首异处吗？！”声音哽咽，一种无奈却又不舍的兄弟情分令我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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