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常说：中国人都是黄帝子孙；或者说：我们都是炎黄子孙。炎是炎帝，他同黄帝都是古代部落的首领。为什么我们认他们做祖先呢？现在我就来回答这个问题。
黄帝是什么时候的人呢？我说不清楚，只能说，大约是四千多年以前的人。从前，人们根据汉朝人的说法，推算出具体的年代，各人算出的数字也不一致。其实他们根据的资料并不可靠，只能算是猜想。
黄帝姓姬，号轩辕氏，也叫有熊氏。黄帝这个称号是后人加上去的，因为战国以前从来没有一个君主自称为帝，只有天神才叫做帝。黄帝是新石器时代姬姓部落的首领，决不是后人想象中的帝王。
黄帝和炎帝在阪泉（现在的河北涿鹿东南）打了一仗，得到了胜利。炎帝这个名称显然也是后人加上去的，他姓姜，号烈山氏。姜姓部落原来住在姜水（陕西的岐水）流域，他们逐渐向东发展到中原，和姬姓部落发生冲突。古人传说黄帝驱使猛兽作战；有熊，有虎，还有貔貅（pi,xiu）。貔貅到底是什么动物？有人说是一种兽，有人说是两种，有人说象虎豹，有人说象熊，也有人说是白狐。我们只能说是古代传说中的猛兽，后人就用它作为勇武的军士的代称。驱使猛兽打仗是不可能的。实际情形是：黄帝手下的部落，有的用虎做“图腾”，有的用熊做“图腾”……。“图腾”是美洲印第安语，意思是“他的亲族”。世界上任何民族，在他的幼年时代，总是认为和某种动物有亲族关系，把它作为本部落的象征。黄帝号有熊氏，大约就是熊图腾，但是也有人认为是龙图腾。
不打不成相识，姬、姜两姓打过以后，结成了联盟。从此姬、姜两姓变成了亲家，我们以后讲到周朝的历史，对于这一点，将会看得更加清楚。
后来，黄帝率领姬、姜两姓各部落又在琢鹿（今属河北）打败了蚩尤。蚩尤是东方九黎族的首领，传说有兄弟八十一人，铜头铁额，身体是野兽，说的是人话，能够呼云唤雨，使用金属做的武器。黄帝怎么能够打败这样厉害的敌人呢？传说黄帝制造了指南车，在大雾中不会迷失方向，照样打仗。传说又讲上天派来了玄女，玄女教黄帝用一只脚的牛的皮做鼓，打一下声震五百里；玄女作法止住了大雨，打掉了蚩尤的威风。最后，黄帝派应龙杀死了蚩尤。传说里的玄女是鸟身人首，应龙是有翼的龙。
这些神话怎么能算历史呢？当然不好算，但是我们认为是历史的影子。远古的人类靠嘴巴和耳朵把历史一代代传下来，讲的人往往添上一些想象的成分，其中不免夹杂神怪的内容。这样，神话和历史就混在一起了。
黄帝打败蚩尤以后，被中原各部落推举做部落联盟的首领。部落联盟首领不能自己指定继承人，当然更不能传给自己的儿子或兄弟。但是这个职位必须由某个家族的成员担任，却往往是个惯例。黄帝的后人常常被各部落推选做首领，是一点也不奇怪的。既然这样，黄帝被后世的中原居民尊奉为共同的祖先，便是很自然的事情。
当然，有些族在血统上同黄帝不会有什么关系。例如后来的夏、商、周三代，周是姬姓，还可以算本家；夏是姒姓，商是子姓，都不是本家，特别是商族，他们原来住在东面，逐渐移到中原，绝对不会是黄帝的子孙。后人要把他们说成本家，便造出许多传说。据说，黄帝以后，孙儿颛顼（zhuan xu）继承了他的地位，他的后人是夏族的首领。颛顼以后是他的哥哥的孙子帝喾（ku）。帝喾的大老婆生了周族的始祖，第二个老婆生了商族的始祖。这样一来，夏、商、周三代都成了黄帝的后人。
这样岂不是把黄帝为中原各族共同祖先的说法否定了呢？那也不对。我们应该弄清楚各族为什么要认黄帝做祖宗的原因。
中原的居民开头是许许多多部落，还有许多部落从东南西北各方面搬到中原地区。他们不免要发生冲突，但是更主要的是走向联合。黄帝联合姬、姜两姓各部落成为一个强大的部落联盟以后，便形成了一个核心，不断吸收其他部落参加这个联盟。后来尽管发生了商灭夏、周灭商等事情，征服之后，征服者和被征服者又形成了新的联合。周朝的情形最清楚，夏、商和许多古代部落的后人都成为诸侯，他们都尊奉周王做最高的统治者。
在不断地扩大和巩固这个联合的过程中，出现了“我们本来都是一家人”的心理状态。黄帝是中原各族共同祖先的说法就是这种共同心理的产物。
中原以外的各族逐渐参加这个联合，他们也接受了这说法。长江流域的楚人，在中原人的心目中，原来是蛮族。楚人逐渐吸收中原文化，他们的统治者也参加了这个大家族，自豪地声明：我们是高阳氏的后人。高阳氏就是帝喾。东周时在陕西发展起来的秦国，他们也声明是颛顼的后人，北方的游牧族匈奴也说是夏朝的后人，夏朝灭亡后跑到北方草原上去的。西北的羌族说同姜姓本是一家。羌、姜一家倒很可能，读音相近，又都从“羊”，最早也许是羊图腾。炎帝原来是从西面向东迁移的，可能是他们中间发展较早的部落。
从上面所说的来看，我们可以知道：黄帝是各族共同祖先的说法，是在历史上跟着各部落、各族的联合而形成的，反映了中国各族人民拥护联合、反对分裂的共同心理。
黄帝既然有了这样崇高的地位，越来越多的传说纷纷集中到他的身上。古人把车、船、宫室、蚕桑、文字等的发明权都给了黄帝和他周围的人们，如说养蚕是他的妻子嫘祖发明的，文字是他的史官仓颉发明的。这些显然不是事实，因为这种事物都是群众的创造，不是一个人所能完成的。至于指南车这件东西，靠齿轮的转动，让车上木人手指的方向永不改变，三国时才制造成功，黄帝当然没有发明它的条件。
我们要珍惜“黄帝子孙（炎黄子孙）”的提法，因为它是几千年来中国各族联合团结的象征。我们也要实事求是，不能相信黄帝等人发明大量事物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