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楚庄王


blueski推荐 [2012-1-3]
出处:《先秦历史故事》
作者:蜀山剑侠
 

城濮之战以后,楚国向北方的发展确实停顿过十多年。公元前六一八年,穆王攻郑;第二年,用武力威胁宋国,逼宋昭公低下头来,服从楚国。楚国向北方的发展重新开始了。穆王以后,便是五霸之一的楚庄王在位的时期(公元前六一三年——前五九一年)。

庄王三年(公元前六一一年),楚国曾经发生过一次危机。其时饥荒严重,周围各族纷纷发动叛乱。麇(jun)国(在湖北郧县以西)率领许多淮人部落,庸国(在湖北竹山西)率领蛮人部落,准备进攻楚都;戎人攻击西南边地,见楚军迎战,又转移到东南方面。糜、庸是汉水流域上游的两个小国,濮人部落众多,号称“百濮”。他们居住的地方早在楚国版图的中间。戎、蛮也都是现在湖北山区里的部落。他们一哄而起,造成很大的声势,又和郢都相去不远,事情便见得十分严重。

楚国有人主张把国都暂时迁到江陵以北形势险要的地方,避开敌人的势头。这是逃跑的办法。一位有见识的贵族反对这办法,他没有被许多部落一哄而起的现象迷惑。他说:“形势险要的地方,我们能去,敌人自然也能去,并不安全。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进攻庸国。麇和百濮见我们发生饥荒,当我们不能出兵,才起兵叛乱。我兵一出,他们就害怕了,百濮必然散回部落,再也不敢闹事。”

这位贵族的眼光很厉害,用我们现在的语言来说,他就是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抓住主要矛盾解决问题。

楚军出动才半个月,百濮果然各回本部,这方面的间题自然而然解决了。可是庸国并不好打,楚军的先头部队吃了败仗,有人又出现了畏惧的心理。楚军将领却把它变成一件好事,下令继续进攻,要败不要胜,连打七个败仗。庸人给胜利冲昏头脑,认为楚军不堪一击,放松了戒备。楚庄王抓住战机,分兵两路,大举进攻,灭了庸国。蛮人部落都服从了楚国。

楚国的内部巩固后,又恢复了北上的势头。庄王八年(公元前六○六年)出现了著名的“问鼎中原”的事件。

相传大禹铸了九个青铜鼎,代表全国九个地区(九州)。夏、商、周三朝的王都把九鼎当做国宝,作为拥有全国主权的象征。这年,庄王攻打洛邑西南面山区的戎人,把军队开到洛邑附近,举行一次检阅。这分明是向王室示威的意思。周定王派王孙满去慰劳楚王。崤之战以前,王孙满预料秦军必败。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现在二十一年过去了,自然更加老练成熟。于是他同南国的霸主进行了一次意味深长的对话。

楚庄王轻描淡写地问鼎有多大多重。他不说要代替周王做天下的共主,意思却非常明白。

王孙满不正面回答,只说大小轻重由君主的德行决定,而不在于鼎的本身。接着他讲了一通传说和历史,指出夏桀无德,鼎为商朝所有,商纣暴虐,鼎又转入周朝手中,最后说周德虽已衰落,天命还不曾改变,“鼎之轻重,未可问也。”意思是:周朝尽管衰弱,但并没有桀、纣那样荒唐残暴的君王,不会很快灭亡,你庄王想要夺取九鼎,未免过于性急了。

楚庄王本是试探的性质,听了王孙满不卑不亢的答复,倒很为钦佩,就此告辞而去。

庄王向北发展,与他的前人一样,目标总是郑、宋等几个诸侯。庄王十七年(公元前五九七年),楚军围攻郑都三个月,打开城池。郑襄公依照古代无条件投降的规矩,脱掉外衣,裸露上身,牵着一头羊,步行出来迎接庄王,表示愿意接受楚国任何方式的处理。庄王接受他的投降,命令楚军退出郑都三十里外,派一个大夫,与襄公会盟。

这是楚国的大胜利,郑国变成了他的仆从国家。

楚国接下来又取得更大的胜利,在邲(bi)之战中,大破晋军。这一仗,晋军败得比城濮之战的楚军惨得多。

郑国被围三个月,晋国倘有必救的决心,行动快一点,完全可以在城破以前,赶到郑国。可是他们的行动非常迟缓,刚到黄河北岸,已经得到郑国投降的情报。怎么办?晋军的将帅发生了一场争论。主帅中军将荀林父不想打,主张退兵。中军佐(副将)先縠(hu)主战,他不等主帅的命令,率领本部人车,渡河前进。荀林父等无法可想,只得全军渡河,去打一场本来不想打的仗。

说也好笑,楚庄王同荀林父一样,也不想打。他破郑之后,向北挺进,打算到黄河南岸就回军,这叫做“饮马于河,,实际上是向诸侯示威,表示黄河以南都是楚国的势力范围。楚军出动不久,便知道晋军已经渡河,庄王和令尹(楚的执政官)孙叔敖都主张避战退兵。孙叔敖认为意见己经统一,就开始向南进发。庄王身边的伍参却竭力劝庄王打这仗。他看准先縠暴躁倔强的毛病,断定晋军将帅人心不齐,荀林父指挥不灵,必然失败。他怕这些话打不动庄王的心,又添上几句说:“君王亲自在此,而不敢对晋国执政大臣作战,恐怕会成为楚国的耻辱!”

庄王觉得伍参的分析有道理,特别受不了最后几句话的刺激,便派人通知孙叔敖停止撤退。于是晋楚两军在黄河以南、郑州以北的地方,列阵对峙。

双方的主帅还是不想大打。楚使者先到晋营,寻求妥协的途径,晋人的回答也是客客气气的,双方都表示愿意和。先縠很不满意,叫部下一个年少气盛的大夫赵括追上楚国使者,说:“刚才的发言人说错了,寡君命令我军把贵国的军队赶出郑国,不准避敌不战,群臣不敢违命!”

使者回去报告了,庄王不管赵括的挑衅,再派使者去谈。晋国将帅同意和平,连会盟的日期都约定了。然而战斗终于爆发了。

楚将乐伯单车挑战,冲到对方阵前,车右杀死一名敌兵,割下左耳,又生擒了一人。晋军出动三辆兵车,三面夹攻。乐伯边战边退,射中右方晋车上的武士和左方的马,两车不能再进,形成了两车相对的局面。但是乐伯只剩了一枝箭,不敢再战,刚好野地里跑出了一只糜。他一箭射倒了糜,叫车右下车,拖了死糜,送给追来的晋将。那员将官见乐伯箭无虚发,就借此下台,停止追击。

这是个别将士的小冲突,完全可以到此停止。可是晋将魏锜、赵旃(zhan )见走了楚国挑战的将官,十分恼恨,向荀林父要求出战,被拒绝了,他们改而要求充当使者,去约楚人会盟,得到了许可。晋上军的两个主将士会、卻克,头脑最是清醒。卻克说:“这两个专会闹事的人去了,一定会引起冲突,不做好战斗准备,一定要打败仗。”先縠一心想打,见荀林父等人要和,满肚皮不高兴,对任何事情都采取不合作态度,恨恨地说:“既不能战,又不能和,多作准备,有什么用!”士会再三劝说,他都不听。荀林父到底抱什么态度,古书上没有提到,可能他以为已经约和,不会出什么事,就什么都不管了。士会没有办法,他只能指挥上军,便下令在敖山前设了七处伏兵,所以后来上军没有被打败。中军大夫赵婴齐见情势危险,命部下准备好船只,后来首先撤退到北岸。

赵旃到楚军营外时,已近黄昏。他不管约盟的事情,自己坐在营外,命手下人冲进营门。楚庄王领亲兵三十乘兵车,来捉赵旃,赵旃害怕,丢了兵车,徒步逃进树林。楚将潘党追赶魏铸,没有得手,正在回营。一场小冲突实际上已经结束了,偶然的误会却又引起了大战。

晋军怕赵、魏两人出事,派一支小部队接他们回去。播党望见兵车激起的尘沙,匆忙之中,辨不清多少,当是晋军大举出击,连忙派人飞奔回营报告。楚军因庄王还没有回营,怕他落到晋军手里,只得立即出兵。令尹孙叔敖果断地决定争取主动,下令全速进攻。楚军兵车、徒兵象一股狂风般扑向晋军。荀林父措手不及,不晓得如何是好,只想到一个“走”,气他击鼓传令:“首先渡河的有赏!”

这是一条荒唐透顶的命令,换句话说,就是逃得快的有赏。赵婴齐备下的船是给中军用的,下军的人没有船,跌到水里,攀着船舷,想要上船。船里的人怕人多船翻,拔刀乱砍,船里落下了无数人指,黄河里飘浮着大量尸体。这场惨剧其实完全可以防止。晋的上军并没有逃窜,楚军分兵来攻,士会亲自断后,收兵撤退,没有受到多少损失。中、下两军如早有准备,或者临时比较镇静,且战且走,也不会搞得那样狼狈。这个战役叫做邲之战。邲在河南荣阳东北的黄河南岸,是楚军追击的终点。

楚国得到了全胜。潘党建议,把晋军的遗尸集中掩埋,在封土上树立高高的木头,刻上文字,让子孙知道当年的武功。这个东西,古代叫做“京观”,现在叫做胜利纪念碑。庄王不肯夸耀武功,说“止戈为武,”( “武”由“止”和“戈”两字合成),现在使两国之民伤亡惨重,算不得光荣的事情。他不筑“京观”,只祭告楚国先王和河神,就班师回国。

邲之战以后的一段时候,楚在中原占着很大的优势,郑、宋等国只得服从楚国。

楚国的内政,这时也比较良好。邲之战以前,晋的士会评论楚国内政,说庄王善于用人,令尹孙叔敖执政,法度严明,连年用兵,人民并不感到负担太重,这是实事求是的分析。庄王在位二十三年。孙叔敖先死几年,相传有个“优孟衣冠”的故事。

优是演员,优孟就是名字叫孟的演员。孙叔敖死后,儿子贫困。优孟知道了,穿上令尹的服装,扮成孙叔敖的模样,来到庄王面前。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死而复生,要用优孟做令尹。优孟推辞,说他的老婆认为做楚国的令尹没有意思。孙叔敖清廉忠良,尽心为国,使楚王做了霸主。自己家里没有半点资产,儿子只得砍柴过活。要象孙叔敖,不如自杀。庄王听了,立即向优孟道谢,把孙叔敖的儿子唤来,给他一块有四百户居民的封地。这个故事,司马迁把它写在《史记•滑稽列传》里面,可能不十分可靠。但是庄王能够听取正确的意见,孙叔敖一心为国,都是事实。优孟这样有正义感、乐于帮助人的艺人,历史上也常有出现。“优孟衣冠”这句话又是流传两千多年的成语,所以我把这个故事收在这里,作为本篇的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