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战国时几个思想家的故事


blueski推荐 [2012-1-3]
出处:《先秦历史故事》
作者:蜀山剑侠
 

春秋战国是一个大变革的时期,从奴隶制变为封建制;从许多诸侯分立变成七雄割据,再逐步走向统一;从世袭贵族独占文化,独占各种官职,变成私人讲学,变成一批批的士走上政治舞台。在大变革的中间,社会、政治、经济、文化都出现了许多问题。怎么解决这些问题?许多人发表意见,提出方案,展开争论,于是,从春秋末年孔子公开讲学,创立儒家学派以后,逐渐出现了诸子百家,出现了“百家争鸣”的局面。

我们现在就来谈几个思想家的故事。我们想着重说明每一个思想家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这样讲法也许会使我们更容易了解他们的思想。

(一) 墨 子

墨子名翟,有人说他是鲁国人,也有人说是宋国人。他大概是战国初年人,据说做过造车子的工匠,也在宋国做过大夫。

他创立了墨家学派,其实不如说是组织了一个团体。做他的门弟子很不容易,要吃得苦,要服从严格的纪律。弟子们出去做官,要把一部分俸禄交给团体,做的事情违背了墨家宗旨,就要被召还。团体的领袖叫“巨子”,巨子指定自已的继承人,一代代传下去。

墨家的宗旨是什么呢?最紧要的一点是反对诸侯混战。墨子救宋的故事最能说明这个宗旨。

相传楚惠王准备进攻宋国。发明家公输般替他制造了云梯等攻城器械。墨子知道了这事,短衣草鞋,从宋国赶到楚国,劝楚王不要发动战争。他和公输般当场用模型进行攻守演习,墨子得到胜利。公输般说他有办法制服墨子。墨子揭穿他的阴谋,说他无非是想杀了自己而已。墨子声明:“自己早已料到这点,已经命弟子们在宋准备好守城器械。”墨子批判诸侯混战的话,诸侯当然听不进,但是防御手段高明,却很起作用。这次战役终于被制止了。

墨子能够制止这一次战争,似是他不能够制止其他的战争。墨家的弟子也不曾制止过任何战争。所以他的宗旨到底是空想。我们不能因为是空想而低估了墨子,他对诸侯混战的批判是尖锐的,他提倡的“兼爱非攻”,是广大人民的美好的愿望。

墨子的见解有一部分太偏。他憎恨统治阶级穷奢极欲,因此主张废弃音乐等艺术,便是一个例子。

墨家的严密组织当然不受专制帝王的欢迎。战国以后,墨家消失了,这是个很重要的原因。

(二) 老 子

老子是春秋末年人还是战国时人,他到底姓甚名谁,学者有许多不同的意见。我们只能采取一种说法:姓李,名耳,字聃(dan),老是尊称。老子可能做过周的太史。他写了一本书,叫《道德经》,后世也叫《老子》,一共只有五千字。

从《老子》这本书看,老子是一个“智者”,他的眼光很犀利,他的态度很冷静。他的感情呢?表面上几乎象冰一样的冷,骨子里很热,特别是很愤激。

老子对列国统治者的批判很尖锐,他说“兵者不样之器”, 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需要用兵,那些嗜好杀人的人,是“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的。他指出人民之所以吃不饱饭,是因为统治者剥削得太厉害。他有句名言,常常被后人引用,叫做“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他说得非常之对。中外古今的一切反动派,靠高压和屠刀对付人民,他们最后没有一个不失败的。

老子对事物考察得很深刻,对问题思考得很细致。他看到狂风暴雨不会持久,联想到人事也是一样,所以他不赞成一切急躁的、过分的东西,主张顺乎自然之道。他讲的“柔弱胜刚强”,有些人很不赞成,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他看致水是天下最柔弱的东西,偏能战胜任何刚强的事物,这是一点都不错的。人们学习水滴石穿的精神,有什么不好呢?

当然,老子有不少消极的东西,如主张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如对柔弱胜刚强强调得太过分了,……

我想,假使我们能够吸收精华,抛弃糟粕,读读《老子》是会受到教益的。《老子》的文字比较深奥,现在已有语体文的译本。

(三) 孟 子

孟子名轲,邹(现在的山东邹县东南)人,是战国时儒家的大师。他的生卒年也有些疑问,但是出入不太大。我们只要晓得下面几条,对于他是什么时候人,就可以有个印象了。孟子出生的时候,孔子已经死了一百年左右。孟子见过梁(魏)惠王、齐宣王,他的活动时间主要在公元前四世纪的后期。孟子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因此常常受到现代人的批判。但是,世界上一切剥削阶级的思想家、政治家实际上都是这样想的,我们何必专门责怪孟夫子呢?

孟子这个人很迂,跟魏、齐的君主讲仁义道德,他们自然听不进去。但是孟子在同他们谈话时,为人民讲了许多公道话,对这些国家的政治提出批评,对时代的发展指出了方向。这些言论在思想史上都是珍贵的遗产,放射着耀眼的光辉。

梁惠王晚年,国势衰弱,有一肚皮牢骚。他告诉孟子,自己对国家很费心力,经常注意把粮食运进歉收的地区,别因的君主都不象自己这样替百姓打算,然而别国的百姓不减少,梁国的人民不加多,实在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孟子给了他一顿结结实实的批评。孟子先讲了个比喻:“打仗时同敌人一接触就掉转身逃跑,逃五十步而停止的和逃一百步而停止的,一样是逃,跑五十步的没有资格笑跑一百步的。”孟子接着说:“既然这样,你就不必希望百姓比别国多了。”

孟子越讲越激动,他说:“你不禁止富贵人家把粮食给猪狗吃掉,不打开粮仓去救济在路上饿死的人,倒喊这不是我的过失,是年成不收的缘故,那同拿了刀子杀人,却说我没有杀人,是刀子杀的,有什么区别。”

孟子又说:“你的厨房里放着好肉,马房里养着健壮的马匹,然而百姓吃不饱饭,野外还有饿死的尸体,这等于率领着野兽来吃人。”

这真是十分尖锐的批评啊!

惠王死了,襄王即位。襄王问孟子:“天下怎样才能安定?” 孟子说:“定于一(统一才能安定)。”襄王又问:“谁能统一天下?”孟子说:“不嗜杀人者能一之。”

我们想想看:孟子说得对不对呢?我说是对极了。

孟子从民心的倾向看问题,是抓到了最本质的东西。他这类话很多,“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这两句特别受到后世注意。这位老先生骂起暴君来,实在痛快得很,他说桀、纣不好算君王,是“独夫”。他又提出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观点,不管怎么解释,这话总有点进步性。

孟子很注重做人的品格,提出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境界做标准。这种教训,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

孟子的缺点是提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因而他始终是一个空想家。

(四) 庄 子

庄子名周,宋国蒙(现在的河南商丘东北)人。他和孟子同时,但年代稍晚一点。他和老子合称“老、庄”,是道家的代表人物,做过漆园吏,家里很穷。楚威王慕名请他去做宰相,他无论如何不肯干,打了个比方,说楚有死了三千年的神龟,装在箱里,放在庙堂之中,被当做一件国宝,但从神龟而言,还是活着住在浑水里的好。他自己愿意选取后一条道路,所以不愿意做宰相。

庄子对现实厌倦极了,但现实是逃避不了的,庄子只好在幻想中找出路,说一切都是虚无的,一切相反的东西都是同一的,是非、有无、生死、祸福都没有区别。这种观点当然不对,但庄子也有值得肯定的地方。

庄子是个虚无主义者,但是他又有强调掌握事物特性、工作规律的一面。他讲的庖丁解牛故事,最能够说明问题。这位庖丁(厨夫)通过勤学苦练,对牛身上的筋骨构造,熟悉到了极点,在他的眼光中,竟是“目无全牛”,只看见骨缝空隙。他动起刀子,从来不用硬砍硬劈,顺着骨缝,伸将进去,简直碰不到一点障碍。因此他的刀子用了十九年,刀刃没有受到一点损伤,还象新的一般。《 庄子》书里有不少这类故事,对读者很有启发。

庄子是一个激烈的批判家,把王、侯、圣人都否定了,说小民犯欺诈、盗窃等罪是被做君主的逼出来的。这些话说得非常痛快,他的文章又写得非常精彩,后人都很爱读。在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凡是对封建制进行批判或表示不满的人,住往都爱好《庄子》,这决不是偶然的。

(五) 荀 子

荀子名况,当时人尊敬他,唤做荀卿。汉朝人因宣帝名询,把荀卿改做孙卿。他是赵国人,生卒年也有些疑问,可以断定的是战国后期人,齐泯王、襄王时到过齐国,秦昭王时到过秦,又在楚考烈王、春申君手下做过兰陵(现在的山东苍山县西南兰陇镇)令。总之,他是公元前三世纪的人。

荀子是儒家大师,在齐国的稷下当过祭酒,齐国的统洽者很提倡学术文化,在临淄门外的稷下设立讲堂,接待各家各派学者,在那里讲学、讨论。祭酒是学长的意思,古时宴会、祭神等活动,必须由一位年龄大的人首先举杯洒地,因此有祭酒的名称。

荀子的学生很多,寻常只提到李斯、韩非两人,他们都是法家代表人物,有人借这一点,把荀子也说成从儒入法,这是不对的。荀子的其他学生,象浮丘伯,汉朝初年研究《诗经》的人跟他学习的很多,就同法家毫无关系。大概儒家各种经典多从荀子传授给后人,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他的名气不及孟子,是不公平的。

荀子主张人定胜天,这一点,现在大家比较熟悉。他骂桀、纣的话,人们提起得比较少,其实意思同孟子差不多,在《议兵篇》里也讲过“诛桀纣若诛独夫”。他又说天下人都抛弃他就灭亡,所以桀、纣不成其为君主,所以商汤、周武并没有弑君。孟、荀为什么都要讲这些话?原因在解决人们的疑问。儒家常常讲君臣关系,常常讲汤、武的好话,人们自然要问:汤、武既然那么好,怎么杀了君主呢?儒家要肯定汤、武杀得好,非先剥夺掉桀、封的“君主”的资格不可。我们明白了这一点,就可以知道,这类言论尽管有进步性,但毕竟进步得有限。荀子又把国君和老百姓比作舟和水,说水能够载舟,也能够覆舟。这句唐朝魏徵引用过的名言,出处就在《荀子•王制》的中间。在把民心向背看做成败关键的问题上,孟子和荀子是完全一致的。

(六) 韩 非 子

韩非是战国末年韩国的公子,“非”是他的名字。他和楚上蔡(现属河南)人李斯都是荀子的学生。他们两人都变成了法家。

韩非吸收了儒、道和法家商鞅的学说,提出一套适合封建专制君主需要的理论,中心是要把君主的权威提高到绝对的地位。他认为要做到这点,需要三件东西:一是法,那是向全国公布的;二是术,那是藏在君主心里的,就是说要有点阴谋权术;三是势,就是靠赏和罚掌握权势。

历代统治者都使用这三件东西,但是公开讲要搞阴谋权术的理论家,大概只有韩非。

从商鞅到韩非,法家都认为人民只应该种田和打仗。种田和打仗确实是要紧的事情,但是弄到把人民群众看成替统治者种田和打仗的工具,那就很成问题了。

韩非把上面讲的“法、术、势”和“耕战”绝对化了,从而产生了一些主张。他写了一篇《五蠹》(五种蛀虫),把儒生、侠客、纵横家(讲合纵、连横的说客)、靠权贵保护逃避从军的人、工商着成国家的五种蛀虫。他在另外一篇《显学》里,激烈反对那些藏简策、收弟子、讨论问题的文学之士。他主张:君主对于学者,说得对的就用他做管办事,认为不对的就应该“去其身”(这里没有讲是不是杀掉),禁止那一套议论。依照他的议论,后来势必要搞到“焚书坑儒”。

然而韩非本人的一生是个悲剧。他是韩国的公子。他相信当时是靠实力争胜的时代,而韩国偏是最缺乏实力的国家,是朝不保夕的国家。秦王政很欣赏他的著作,很想用他。但他见了秦王,偏要提出保存韩国的希望,这同他的理论是矛盾的。他的同学李斯说韩非心向韩国,留着必成后患。秦王因而把他下狱,后来想要放他,却已经被李斯毒死了。假使韩非不想存韩,他是不一定会死的。

不用他的话就把他搞掉(“去其身”),人家照他的主张把他搞掉,韩非写《显学》的时候,再也想不到会有那么一天!这时是公元前二三三年(秦王政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