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菊花台公祭抗日外交九烈士(组图)


blueski推荐 [2012-4-7]
出处:现代快报
作者:常毅 胡玉梅 王颖菲 贾磊
 

南京菊花台公祭九英烈
南京菊花台公祭九英烈

九位烈士安葬在菊花台的墓园
九位烈士安葬在菊花台的墓园

莫介恩和妻子罗淑华合影
莫介恩和妻子罗淑华合影

罗淑华和大儿子莫伟雄(左)小儿子莫伟俊(右)在自家门口合影
罗淑华和大儿子莫伟雄(左)小儿子莫伟俊(右)在自家门口合影

  今年是抗日战争爆发75周年,也是菊花台抗日驻外使节九烈士殉难70周年。

  70多年前,日军将战火引向中国、引向太平洋。血雨腥风间,中国驻菲律宾马尼拉和北婆罗洲的杨光泩、卓还来、朱少屏、莫介恩、姚竹修、萧东明、杨庆寿、卢秉枢、王恭玮等九位外交使节,身陷异域绝境,仍坚守国家名誉、民族气节,在日军屠刀下拒不屈服,在备受酷刑和凌辱后,于1942年惨遭杀害(注:卓还来烈士于1945年殉难)。直到1947年,九位烈士的遗骸才由专机接回,归葬南京菊花台。外交官遭集体杀害,世所罕见,这起事件当时曾震惊国际。

  青山埋忠骨。他们,不应该被遗忘,更不会被遗忘。

  为此,现代快报、新浪网,联合南京市雨花台区委区政府、南京市文物局,将于4月5日举行菊花台抗日外交九烈士公祭活动。同时,我们还在海内外寻访到了其中六位烈士的近20位后人来宁参加公祭。

  70载悠悠忠魂,浩气长存。

  现代快报记者 常毅 胡玉梅 王颖菲 贾磊

  摄影 赵杰 实习生 马晶晶

  威逼利诱不为所动,外交精英慷慨就义

  他们风华正茂,个个是精英

  说他们是“时代精英”,毫不为过。

  一帧帧遗照中,文质彬彬的外交官们目光中透着英气。他们有的幼秉家学、出国留洋,有的出身显赫,博学多才。他们是那个时代最优秀的人才,代表国家出使他国,而面对日军严刑拷打,他们保持了尊严,举身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9位烈士中,杨光泩,普林斯顿大学哲学博士,牺牲时42岁;莫介恩,毕业于耶鲁大学,牺牲时49岁;卓还来,巴黎大学法学博士,牺牲时33岁;朱少屏,与柳亚子等人组织南社,主持环球学会数十年;姚竹修,应考外交部数百人中脱颖而出,人称“活字典”,牺牲时35岁;王恭玮,“中国奥运之父”——外交家王正廷的儿子,上海圣约翰大学文学学士,牺牲时22岁……

  “他们有西方教育背景,精通英文,通晓西方文化,但同时骨子里又有着中国传统士大夫的忠义精神,他们可以生,但他们选择了坚守,直至牺牲。”倾心多年征集烈士们的史料,南京市文物局副局长杨新华说起这些先烈唏嘘不已。

  杨光泩当年是中国驻马尼拉总领事馆总领事,主持工作。照片中的他面带微笑,格子领带和胸前口袋里的手绢整整齐齐。1938年10月受命于危难之秋,在菲律宾等地募集捐款,宣传祖国抗敌形势。杨光泩与麦克阿瑟将军相熟,但他谢绝了麦克阿瑟的好意,没有随机撤离马尼拉。

  “马尼拉被宣布为不设防城市,外交官撤离,并不算擅离职守,”杨新华说,“你看过电影《集结号》吧,没听到集结号,没接到命令,他们不撤。”

  坚守在陷落的东南亚群岛,9位外交使节成了当地侨胞的精神支柱。面对日方的胁迫,他们严词拒绝。日方对他们施用了种种酷刑,但没一人就范。据目击者回忆,杨光泩等人被害的那天,大义凛然,怒斥日军暴行。枪响之后,他们倒在土坑里,日军士兵又上前以刺刀向各人身上猛捅数刀,才命工人用土掩埋。

  “未奉命令之前,绝不擅离职守”

  时光回到70多年前。日军将战火引向中国、引向太平洋。

  1941年12月,菲律宾首都马尼拉陷入一片混乱。大街上,商店纷纷关门打烊,行人行色匆匆,神情紧张。城外,一阵阵爆炸声声传来,天上黑烟弥漫——美军在撤退前,炸掉了大片汽油库。

  菲律宾的局势,在12月7日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就立即紧张了起来。12月8日,日军猛烈轰炸吕宋岛各主要口岸和美军在马尼拉附近的空军基地;10日,日海军大小舰艇进袭吕宋各海岸;15日,日军登陆南吕宋黎牙渊……菲律宾首都马尼拉陷于日军大包围。

  在中国驻菲律宾总领事馆,以总领事杨光泩为首的外交官们面临着选择。驻菲美国驻远东司令麦克阿瑟宣布马尼拉为不设防城市,这意味着,各国外交官们可以撤离。然而,杨光泩等外交官们明知前路凶险,却毅然宣布:“身为外交官员,应负保侨重责,未奉命令之前,绝不擅离职守。”其他抗敌会、中华商会的大部分责任人也都留守阵地。

  麦克阿瑟撤离时,给他们留了座位

  战争爆发前,东南亚一带有大批华侨,华侨领袖们领导着侨社的抗日宣传、救国捐献、抵制日货等爱国活动。战前潜入马尼拉的日本间谍,以摄影师身份做掩护,拍摄了侨领们集会的相片。一旦马尼拉被占,他们将首当其冲遭到报复和迫害。

  南京市文物局副局长杨新华研究相关历史资料时,得知中国外交官们之所以没撤离,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保护华侨领袖的安全。

  杨光泩曾一度考虑疏散全城华侨,但人数太多,集体疏散太困难,便做出了“希望华侨特别是抗日活

  动分子设法自救”的决定。同时,又组织战时服务队,设法安排文教人员疏散,指挥烧毁各种爱国捐款存据,救国公债登记表,及其他重要文件。在马尼拉华侨区,劳联会里挤满了人,他们摩肩接踵,争先恐后来报名,准备到中吕宋农村去打游击。

  1941年12月21日,日军在林加因湾登陆后,兵分两路从南北对马尼拉展开钳形攻势。24日,麦克阿瑟撤离,他在飞机上为杨光泩等人留了座位,但杨光泩婉言谢绝了。

  被施以酷刑后,他们被秘密杀害

  1942年1月2日,清晨,“咔咔、咔咔”,皮靴声震荡在马尼拉大街上。日军占领了这个城市。

  当天,杨光泩接到日驻菲副领事木原约他到瑞士领事馆会晤的电话。在瑞士领事馆,一日本军官通知他,日本政府不承认重庆政权,所以他“不再具有外交官身份”。日本军官还要求杨光泩通知华侨领袖集中到一个地方,当即遭到杨光泩的拒绝。他认为,根据国际海牙公约,“交战国不杀敌国外交人员和侨民”,希望日军遵守公约。

  但1月4日以后,中国总领事馆8名外交官陆续被关进了菲律宾大学的美术学院。

  被押初期,日寇劝降利诱,以利用他们在侨胞中的威望,为其所用。他们先采取怀柔手段,允许外交官们的伙食由青年会集体代办,准许亲属好友探视送食物等。但不久,获悉领事馆曾销毁账册,并有一贯抗日行为时,即胁迫他们接受三个条件:一,通电重庆政府,劝其对日媾和,并宣布拥护南京汪伪政府;二,在三个月内,为占领当局募集相当于居菲华侨1937-1941年给重庆政府捐款1200万菲币的双倍款项,否则没收所有华侨财产;三,组织新华侨协会,与占领当局合作。如果这些条件被接受,被拘人员即可获释,被封财产可以解封,已动用者可以照价赔付。

  日本占领当局限在2日内做出答复。杨光泩严词拒绝了。

  日占领当局得知,马尼拉陷落前,曾有一艘船停靠,上面装了一船的法币,但后来这些法币不见了。日占领当局妄图弄到这批法币,以破坏中国金融,削弱中国抗战能力。他们要杨光泩说出存放法币的地点,也遭到了拒绝。

  3月15日开始,日军断绝外交官们的对外一切联系,对他们百般凌辱,施以酷刑。

  不久,大宗法币的下落终于被查清。原来,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中国在美国印刷了大宗法币,在运回国内的途中,因交通阻塞,滞留在马尼拉海关。杨光泩在日军攻入马尼拉前,决定将其全部焚毁,保证祖国经费不被日寇所用。

  日宪兵司令太田恼羞成怒,悍然不顾国际公法,于1942年4月17日下午1点半,将杨光泩总领事等8人用军车秘密押赴华侨义山,加以戕害。

  以妻儿性命相,他仍不屈服

  在杨光泩等人被捕后半月,北婆罗洲山打根中国领事馆领事卓还来也落入日军之手。

  北婆罗洲位于加里曼丹岛北部,即今马来西亚的沙巴州地区旧称。1942年1月1日,日军登陆,岛上象性地驻扎的英国军队被迅速消灭。

  1月19日,日军冲进山打根中国领事馆时,只见国旗高悬,卓领事镇静地坐在办公桌后。

  一名领头的日本人上前,要他交出文件,这位巴黎大学的法学博士“以文件之灰烬示之”:“全部在此,可以取去”。

  日军并不死心,他们认为,卓还来在当地十万侨胞中享有崇高威望,如果他肯加入汪伪政府,显然会对东南亚华人社会产生重大影响,便于日军控制华侨。他们便“好言”相劝,要卓还来投降,但卓还来报之“淡然一笑”。

  日军见阴谋无法得逞,旋即露出狰狞面目,“以刀枪置其胸颈”,但卓还来仍淡然处之。无奈,日军只好将他和其他几名外交官囚禁起来。他的夫人赵世平、3岁的女儿卓以佳和6个月大的儿子卓以强也遭禁锢。在狱中,日军拿卓还来妻儿性命来威胁他,但卓还来仍誓不合作。

  被囚期间,卓还来经常进山躲避盟军轰炸,与侨胞多有接触,多次有机会逃走,但他对侨胞说,“日军找不到我,全地区的华人可能因此而遭殃”,因此“不应该抛弃你们而逃走”。甚至1945年7月1日,他被放回时,仍不肯逃走。他说,“自身为中国驻北婆罗洲领事,为十万侨胞之寄托”,因此不能离开。仅数日,他又被日军重新拘捕。7月6日凌晨被害。

  忠骸归葬南京,万民同悼

  日军残杀外交官,国内始终未得到确切消息。这些烈士的家人和亲属也不知道这样的惨况,他们依然热切地盼着他们的归来。

  经多方核实,才得以证实,国民政府外交部于1942年发表照会,谴责日寇野蛮兽性。

  1945年,盟军光复菲岛。6月14日上午,杨光泩总领事暨七馆员忠骸被发掘出来。

  1946年2月23日,杀害杨光泩等8烈士的元凶大田终于伏法。1946年9月20日,杀害卓还来的日军警长阿部木内中佐、芥山光谷中尉在新加坡被处以绞刑。

  “一开始之所以没有往被杀害这一方面想,主要是当时的‘日内瓦公约’和‘海牙陆战法规’规定‘交战国对于非战斗员之敌人及无抵抗之普通俘虏不能加以杀害’。”昨天,卢秉枢烈士的侄女卢崇明沉默良久之后说,“当时以为(卢秉枢)全家在轰炸中过世了,没想到日本人悍然不顾国际法规定。”

  正是因为如此,当驻外使节九烈士被秘密杀害的消息公布于外时,对外震惊世界,对内声震朝野。

  1947年4月1日,卓还来灵位迁入北京八宝山忠烈祠。

  1947年7月7日,在马尼拉中山路,华侨们为杨光泩等八位烈士举行了公祭仪式之后,将烈士忠骸送上了专机,归葬祖国。

  7月8日,8位烈士和卓还来烈士遗骸公祭礼在南京中国殡仪馆举行,蒋介石敬赠花圈。

  同年9月3日,抗战胜利纪念日,九烈士忠骸一同安葬菊花台,万民同悼。“当时的骑兵骑黑马执军旗开道,军乐队奏乐,很多学生来送行。”在雨花台区文化局,有关九烈士的档案记载中,当时前来为烈士们送行的,有沈怡、叶公超、刘师舜、张群、王世杰、薛笃弼、甘乃光、邵力子以及各国使节、机关学校代表、烈士亲属等300余人。

  青山埋忠骨。几十年来,人们没有忘记过他们。1987年11月17日,“纪念外交抗日九烈士公葬四十周年”祭扫仪式,在菊花台九烈士墓举行,居住在世界各地的九烈士家属都收到了一份特殊的邀请,他们从全世界各地赶到了南京,赶到了菊花台。

  就在昨天,在朱少屏烈士的墓前,快报记者看到一束沾了露珠的鲜花,园林工人说,这是朱少屏的母校——上海南洋中学来为英雄祭奠时留下的。

1947年,菲律宾各界礼送8位烈士忠骸回国 1947年,菲律宾各界礼送8位烈士忠骸回国


  为了70年的夙愿,忠烈莫介恩之子将漂洋过海来宁祭父

  2012年3月28日,美国加州晚上9点。一通越洋电话,跨越了大洋彼岸,也跨越了70年的历史。

  电话那头,是莫介恩烈士的长子、今年83岁高龄的莫伟雄。年轻时,他是一位成功的股票经纪人。1942年,莫介恩烈士殉难时,作为长子的他只有13岁。从父亲牺牲至今,70个年头如流沙般静静逝去,莫伟雄再也没能看过父亲一眼。

  虽然从6年前开始,左右脑被堵塞的血管像一颗定时炸弹,始终威胁着莫伟雄的生命,但今年是父亲牺牲70周年,莫伟雄还是毅然决定,于清明回国,到南京菊花台的驻外九使节烈士公墓祭扫,“70年过去,这是第一次为他扫墓。今年不来,以后就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电话里,老人的声音因激动而略微发抖。

  一通电话,就此开启历史的闸门,也开启了这次我们为九烈士举行70周年公祭的序幕。

  □现代快报记者

  常毅 胡玉梅 王颖菲 贾磊

  抗战爆发后,他将日军最高统帅头像贴在鞋底

  现存资料对莫介恩的记录很有限,不少书籍上只是寥寥几笔带过:“莫介恩,广东宝安人,生于1893年。1929年派任驻马尼拉总领事馆随习领事,1936年升任该馆副领事,1939年升任该馆领事。后调任驻温哥华总领事馆领事,尚未赴任即遭敌人杀害。遗有妻罗淑华,子莫伟雄、莫伟俊。”

  长子莫伟雄出生于1929年的沈阳,父亲莫介恩牺牲时,他13岁。“我父亲是个极其谦逊、幽默的人,同时充满了民族气节。”莫伟雄回忆说,祖父是香港一所大学的校长,对子女的学业、人品极其重视,因此在香港长大的父亲,成绩一直拔尖,中学也是提前毕业的。适逢当时政府正在甄选学生,打算送他们出国深造。莫介恩参加了考试,以高分入选,被美国耶鲁大学录取,攻读电气工程专业。

  1921年前后,莫介恩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回国,而后被派到沈阳一所发电站。1929年又被派驻马尼拉总领事馆。在那里一呆就是13年。在莫伟雄心目中,莫介恩不仅幽默热情,同时慷慨善良。到了马尼拉没多久,他就得到了当地侨民以及菲律宾政要的共同赞誉,以至于之后中央政府3次想把莫介恩派驻到其他地方,都因侨胞们的一致挽留而没有实现。

  “对自己的国家、民族,父亲也怀着一颗最真诚的心,他爱国,并充满民族气节。”莫伟雄记得,1937年抗战爆发,日本侵华造成南京大屠杀惨案后,父亲愤慨至极。自那时起,父亲便常常从报纸上剪下日军最高统帅的头像,贴在自己和弟弟的拖鞋底,寓意天天把日本军队踩在脚下。如果报纸磨破了,他还会再剪、再贴。

  日军还未攻占马尼拉时,杨光泩、莫介恩等外交使节就在菲律宾开始了一系列的抗日活动——抵制日货、在报上写抗日文章、组织华侨捐钱支援中国军队等。这一系列举动激怒了日军,1942年1月,莫介恩和其他7位驻马尼拉的领馆工作人员被日军逮捕。尽管遭受折磨,但这几人从来没有屈服。同年4月17日,日军宪兵司令部公然践踏国际公法,将这8位驻马尼拉使节集体枪决。

  宁愿做寡妇,不愿做汉奸的老婆

  而他们去世的消息,直到3年后,才传回亲人耳中。

  在1945年4月3日、4日马尼拉的《华侨导报》上,刊登了莫介恩遗孀罗淑华的一篇文章——《莫领事是怎样被捕牺牲的》。文中,罗淑华详细记录了莫介恩被捕的经过。 罗淑华在文中说,在敌军未进入马尼拉时,大家都劝莫领事避难,但莫领事说:“现在正是我对华侨尽

  职的时候,因为敌军占领马尼拉,首先就要找我们外交官。假如我逃难别处,那么敌人就会愤而大捕华侨,甚至屠杀华侨。这样,我怎么对得住侨胞呢?”

  抱着同样的想法,八位使节一起留了下来。1942年1月被日军逮捕,不仅强迫他们签悔过书投降,而且逼迫他们承认汪伪政府,要求他们向日军捐赠2400万菲币的军费支援,遭到断然拒绝。日本人转而来找罗淑华,“你愿不愿意你的丈夫出来共同生活?假如你能劝他投诚日本帝国,你们可以过最富裕的生活。”罗淑华想借此机会去见莫介恩,便回答:“好,你带我去劝他吧。”此时,狱中的莫介恩已经受尽折磨,他看到妻子,第一句话便是:“我晓得你的来意,但请你相信,我无论如何不会投敌当汉奸。”罗淑华心疼得直落泪,但她依旧对丈夫说:“你做得对。我宁愿做寡妇,也不愿做汉奸的老婆。”

  罗淑华后来回忆说:“这是我唯一能够鼓励他的话,我当时心里非常难过,因为我晓得日寇将要用尽威迫利诱的手段来折磨他们。”

  为夫报仇,参加抗日游击队

  对于4月17日的处决,几位烈士的亲人始终一无所知。

  从1942年到1945年,三年来,几位外交官的家人们跑了无数次监牢,都没得到亲人的消息,一个日本兵骗他们说,因为莫介恩等人是外交官身份,因此都被派去了东京。从那以后,他们便总抱着亲人在世的希冀,默默盼望着团聚的一天。直到1945年2月,美军进入马尼拉,一位掌握了众多菲律宾游击队员资料的美军间谍告诉罗淑华,他们查出,几位外交官早在3年前就已经遇害。

  带着震惊与怀疑,烈士的亲人们来到遗骸挖掘现场。看到那副很有特点的黑框圆眼镜,罗淑华失声痛哭,这确是丈夫生前一直戴着的那副。莫伟雄依旧能记得母亲那天的样子,“那种悲伤是极度深刻的、难以言喻的”,罗淑华因悲伤过度,下午被送往医院。

  “马尼拉光复了,莫领事地下有灵,我想他也一定会称快的吧。不过,每当夜深人静,忆起那些悲惨往事时,我还是不能抑制我的悲痛,而泪湿衣襟。”罗淑华在《莫领事是怎样被捕牺牲的》中写道。

  等罗淑华从丧夫的悲痛中振作起来后,她抱着为丈夫报仇的心,加入了当地的华侨游击队。由于美军不擅长丛林作战,他们便将一部分军用物资分给当地的抗日游击队,让游击队在山中和日军对抗。罗淑华负责物资的收集、整理、传递。同时,她还会经常走到队员中间,去安慰、鼓励他们。

  “这其实是一件很冒险的事,”莫伟雄说,“因为山中还到处是不肯投降的日本兵,他们只要发现游击队员,便会立即杀死。母亲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实属不易,这也是那个时代许多女性身上共有的特质。”

  病魔缠身,耄耋老人毅然决定到南京看看父亲

  1945年7月,带着对父亲的怀念,莫伟雄一家最终还是选择离开这片他们深爱着、同时埋藏着心碎回忆的土地,飞往美国。一晃几十年过去,莫伟雄成为了一名成功的股票经纪人。虽然事业有成,但他总觉得欠缺点什么,于是,他重新翻出深藏心底的回忆,开始探寻有关父亲的信息。

  1970年,莫伟雄回到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马尼拉,找到了菲律宾华侨义山上的纪念碑。感慨万千之下,他误以为纪念碑下就埋藏着父亲的遗骸。直到几年前,他在与杨光泩二女儿杨雪兰联系的过程中,才得知,他们父亲的坟墓实际上在中国南京。

  南京?对这个并不熟识的内陆城市,莫伟雄的唯一概念就是中山陵,“大概就埋在那里吧。”莫伟雄揣测。他决定一定要来南京看看。但是这个心愿还没有实现,莫伟雄就遭到了一个几乎不可战胜的阻碍——6年前,医生诊断出他的左右脑的血管被堵,其中右脑的被堵了30%,左脑的100%被堵,接下来的可能是中风或者更糟。在这种情况下,莫伟雄只能等待。

  6年过去了,他发现情况并未恶化,而医生告诉他,这是由于一些血液通过靠近眼睛的几条小血管进行了流通,因此病情一直保持稳定。这让莫伟雄看到了希望,为了争取回国的机会,在医生嘱托下,他开始每天进行适量锻炼,以增强体质。终于,今年初,医生给他下了“特赦令”——可以旅行了。

  得到这个消息,莫伟雄立即行动起来,他首先托中国的朋友帮他寻找有关父亲墓地的具体情况,并从家人、历史学家等各处收集老相片、老报纸。今年2月,他终于得知,莫介恩烈士与其他8位驻外使节一起,葬于南京菊花台的驻外九使节烈士公墓 。在中国朋友的帮助下,他与现代快报取得了联系,归国之旅越来越近。

  莫伟雄老人带着仅有的一些资料与对父亲深深的思念,将于清明节当天抵达南京,5日去菊花台祭扫。“不知墓园是什么样的,周围有没有树,是否茂盛……”激动、感慨、悲伤,各种情绪一起向莫伟雄涌来,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70年来,他依然记得最后一次见父亲时,他留给自己最后的话,那是美国著名爱国者帕特里克•亨利的一句名言,“我唯一的憾事,就是没有第二次生命献给我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