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把《老子》读错的七个地方


blueski推荐 [2014-1-10]
出处:共识网
作者:不详
 

 《老子》一书既是哲学,也是文学,既具有理性,又具有艺术性。学习和研究《老子》一书,有三个方面的问题容易忽视。一是忽视本体论的理性高度,就很难把握思想的核心;二是,忽视前后文的逻辑关系,就容易断章取义,片面理解;三是忽视语言的艺术处理(如修辞的使用),也会因望文生义而遮蔽思想的原义。

  一、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

  郭店《老子》甲本、帛书本《老子》、王弼本《老子》等权威版本,均是“王亦大”,由于一些学者受到傅奕本、范应元本的影响,而擅自改为“人亦大”,导致当下大量的出版物采用了“人亦大”的提法。学者采用“人亦大”主要有两个方面的理由,一是认为“人亦大”跟下文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相对应,二是认为“王亦大”属于忠君思想,这两个理由都不是不成立的。一是,“人亦大” 跟下文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并不对应,相反,是矛盾的。原因在于,如果“人亦大”(人与道、天、地都是同大的,人就是自足完美的),那人何必还要法地、法天、法道呢?如果前文是“王亦大”,后文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反而是符合逻辑的,因为人在成为王之前是不自足,不完满的,人通过法地、法天、法道、法自然(自然指自身的本然)而实现完满成为王,才能与道、天、地同为四大;二是,“王”并不是侯王(君王)的含义,《春秋繁露·王道》中提到:“古之造文者,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画者,天地与人也;而连其中者,通其道也。取天地与人之中以为贯,而参通之,非王者庸能当是?”另外,郭店《老子》甲本抄写年代在战国中期之前,是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老子》版本,也是“王亦大”,我们有什么理由相信神奕本、范应元本呢?

  二、闭其兑,塞其门。

  “闭其兑,塞其门”,这一句常常让人认为老子是消极的,是不求上进的,这种理解也是一种曲解。“闭其兑,塞其门”是针对如果体道而提出的方法,由于道是本体,道不是现象之物,要体道,不能通过经验的方法,不能通过感官和欲求去实现,它需要进入一种理性的高度和静默的状态,因此需要闭合其感官,堵塞其欲门,即“闭其兑,塞其门”,这样才能进入一种深奥的同一,才能体会到整全的道(“是谓玄同”)。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凡是形而上意义的哲学,都需要理性思维,而不是经验感官所能达到的。

  三、道之为物,惟恍惟惚。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这一句,经常被理解为道是玄乎隐晦的、神乎其神的,这也是一种曲解。“恍惚”或“惚恍”是在描述道若有若无,既有又无(有和无是道的两个要素,上文论述过)。道既包含着有的要素,所以老子说:“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道又包含着无的要素,所以老子说:“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四、含德之厚,比于赤子。

  老子并不主张回到婴儿状态,而是“比于赤子”,只是打个比喻而已,因为婴儿有成年人不具有的道性和厚德,比如婴儿不对其他生命体产生伤害,婴儿少私寡欲,婴儿返璞归真,婴儿精气和气充足,婴儿不会自我构建一种虚妄观念而自我异化。比喻不等于事实,冰心说,“生命像一棵小树”,我们不能解读为“人要成为植物人”。

  五、绝学无忧。

  “绝学”不是指“杜绝学习”,且看老子的表述:“为学日益”(治学的人越学越有益,越学越丰富),是“杜绝学习”的意思吗?“绝学无忧”之“绝学”是指最高的学问,是指通道的学问,“绝学”的“绝”和“绝妙”、“天下第一绝”的“绝”同是一个含义,是最、特别之意。如果“绝学”是“杜绝学习”,那我们如何理解张载的“继圣人之绝学”的含义呢?

  六、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老子由于主张弃智(“绝智弃辩”,智是指巧智、二元对立的分别心),所以扬愚。愚不是愚昧和愚民,而是指质朴的人、行道的人。在人心大坏的年代,老子期望人民能够回到质朴的状态,这是理想的,也是积极的。老子语境中的愚,是大智若愚,是质朴之心,并无愚蠢白痴之意。另外,在一定程度上老子是一个激进者、启蒙者,老子说:“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还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这完全是站在人民的角度说话的,怎能说是愚民呢?

  七、吾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吾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这句话的矛盾性在于,大怎么叫逝呢?逝怎么叫远呢?远怎么叫反呢?

“吾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实

际应为“吾强为之名曰大、曰逝、曰远、曰反”。“吾强为之名曰大、曰逝、曰远、曰反”就不再有矛盾性,逻辑上就通了,意思是:我勉强为道取名叫大(自足完满)、叫逝(运动变化)、叫远(永恒深远)、叫反(相反相成)。

  “吾强为之名曰大、曰逝、曰远、曰反”,表述为“吾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这种表达的转换是修辞的需要,用顶真修辞能达到一种一气贯注、无懈可击的效果。

  同理,“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实际应为“人法地、法天、法道、法自然”。

  人为何要法地、法天、法道,是因为地、天、道都是自足完满的;人法自然(人以自身的本然为法则。自:自己;然:本然),是因为人的自然状态没有受到社会异化,保留着道性和德性,是接近道的(“含得之厚,比于赤子”),另外,人有自身的特殊性即规定性,所以人还要法自然。“道法自然”成为老子的重要思想,是我们对老子的最大误解,实为“人法自然”。

  人向外法地、法天、法道,向内法自然,人才能成为王而实现完满,与地、天、道同为实存(本体和现象)中的四大(“域中有四大,王居一焉”)。王不是指侯王(或君王),而是指参通天地人而通道的人,王是理想人格的状态。

  人以地为法则、以天为法则、以道为法则、以自然(自身的本然)为法则,还是老子的法学思想。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种矛盾性在于,地怎么能法天呢?天怎么能法道呢?道怎么能法自然呢?法是动词,是能动的,是人的行为,而地、天、道在老子看来都没有主观性和意志性。另外,难道人只法地,而不法天、不法道吗?

  “人法地、法天、法道、法自然”,表述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只是顶真修辞的需要。

  同理,“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实际应为“天下之物生于有、生于无”,这正好与郭店楚简《老子》甲本相符合。

  “天下之物生于有、生于无”的表述,有双重重要意义:第一,有和无是并列关系,不是先后关系和轻重关系,这符合老子“有无相生”的表述;第二,说明道包含有和无两个要素,这符合道作为本体的地位。道只有包含有和无两个要素,道才能作为物产生和变化的根本依据。如果道仅是无,而物又代表有,那道就无法包含物,道和物互不相干,相互分离,道就无法成为本体。天下之物生于道,而道有无相生,故云:“天下之物生于有、生于无”。

  “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矛盾性在于:第一,与老子“有无相生”的表述自相矛盾;第二,“有生于无”,把无和有预设为先后关系和轻重关系,不符合本体的性质。这也是“道就是无”错误观点产生的根源,这种错误观点现在广为被接受。其实,“天下之物生于有、生于无”表述为“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只是顶真修辞的需要。

  “天下之物生于有、生于无”还跟“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一致。“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这句话是互文修辞,原意是“无和有,是天地万物之始和母”。始和母同义,如,“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道包含无和有两个要素,所以无和有同是天地万物的本原。

  同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实际应为“道生一、生二、生三、生万物”。道生一,是说道自己生自己,道是终极的绝对的,一就是同一、整全(“是谓玄同”);生二,是指道生有和无(“天下之物生于、生于无”),上文论述过;生三,是说道生阴、阳、和(“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生万物,是指道生整个现象世界(“可以为天下母”)。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直接理解,导致百思不得其解,无限赋予一二三的含义,让抽象的老子思想变得玄虚而不可捉摸。我们会困惑,二怎么会生三,三怎么会生万物呢?在理解二生三、三生万物时,把道给切割开了。

  “道生一、生二、生三、生万物”,表述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只是顶真修辞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