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长散文:江湾游乐场游记


出处:东周列国志 |春秋战国之窗 原创
日期:1996.8(大概)
作者:Blueski


【作 者按】江湾游乐场是上海最早的一家大型游乐场,不过时代久远,现网上已了无痕迹了。

     在这个夏日的下午,寂寞无友的我倍感无趣,却突发奇想,遂独自前往江湾游乐场,意欲潇洒走一回,投入地玩一次,过把瘾后就回来。虽然早已不是小孩子,但我 想,去玩一下至少总比在家睡觉要强些吧,再说我不知何时起已渐渐形成了一种敢想敢为的坏习惯,所以有时并不在乎后果是否真的很严重,也不太在乎别人究竟会 怎么看。当然,最好别给熟人看见啊,半熟的情况最好也没有。

    我就这么边想着边已上路。当我来到游乐场门口,一时竟有很多的感想。记得读中学时曾来过一次,那时游乐场还仅是刚刚开张,而锦江乐园还没建造呢。那时的心 情特别的新奇与兴奋,但是现在呢,我的心里已是一潭死水,生活中的快乐很少,偶尔的快乐也象轻风拂起的微澜,一旦归于平静便再难寻其踪影。我决心从今天 起,每天都必须做一件开心的事情,反正事在人为嘛,而今天的游乐便是今天的快乐事情了。然后,我忽然想起曾有一个女孩,她断绝了交往,但在贺年卡上写道: “忘记一切逝去的忧愁和痛苦,用你真挚的心去拥抱美好的明天,做一个开心大男孩!”唉,我这人就是喜欢多愁善 感,还是冒充一下开心大男孩吧。于是乎,我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入了游乐场。

当我跨入那扇宽大的钢栅铁门,只听耳边嗡嗡直响, 到处欢天喜地,热闹非凡,那么多的孩子都从城市四面八方聚集于此!这令我不由想起一首歌来:“告诉你一个美丽的地方,那是孩子们的快乐天堂! ”原来这个快乐天堂就在人间,就在这里。为了这一想法,我想笑一笑,却没 能笑出来,不知这是否是因为我已是成年人了的关系。突然,我又想起童年时随父亲去西郊公园看各种动物时的情景来。记得有一座巨大的方形铁笼,里面有许许多 多的小鸟(大概是鹦鹉吧),有翠绿的,湖蓝的,也有粉红的,棕黄的,或者黑白的,当然还有灰不溜秋的,有的在地上蹦跳着,有的踞在晃动的树枝上,有的唧唧 喳喳唱个不休,还有的则扑楞楞飞来飞去。哎,眼前的情景竟然和那时有那么一点相似!嗯,又是一个惊人的发现!

    接着,我继续发现孩子们身体里都充满了活力,看他们欢蹦乱跳的样子,仿佛是热锅里爆炒的开心果似的,渐渐地我有点看呆了。这时,忽然有人碰了一下我的肩 膀,我茫然回头,只见一老奶奶。

老奶奶笑着用外乡口音对我说:“年轻人,你能不能带我的小孙女到里面坐坐碰碰车?”我低 下头,看见她的小孙女翘着两条小辫子,正睁着无邪的大眼睛看着我呢,这就象是一个定格或者相片似的。然后我回头看,原来我正站在碰碰车游戏场的栏杆外面, 自己还浑然未知呢。

于是我又转回头来,似笑非笑地答应了。当我买完了票,小女孩的小手立即来搀住了我的手,原来她有些害怕呢。但当我问她怕不怕时,她却说 不怕。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开这种碰碰车,当然我是不会害怕的。开始时车竟没能很好地发动,浪费了时间,后来发现老是去撞别人的车真是有趣,没有车可撞时便去 撞墙,撞墙这一招可是我的一项发明呢。念及于此,我不禁又笑了一下。而正来劲时,游戏却结束了。

    告别了老人小孩,我又加入了第二个游戏:“旋转木马”。我一直记得法国意象派诗人魏尔伦的诗篇《布鲁赛尔:木 马》:“旋转吧,旋转吧,我的好木马,转上一百次,转上一千次,旋转吧,旋转吧,我的好木马,这么多的苦恼,这么多的欢畅,随着鸣响 的单簧管,旋转吧!……”

这首诗其实是通过是在木马的旋转中冷眼察看世间万象,诗人看 到了各种各样的游乐的人们,而今天,且让我也来感受一下这种浪漫吧!当木马开始旋转时,我的幻想也开始了,我感触到了这首诗里面深深的忧伤,我们生存的世 界并不完美,每个人都在以其自己的方式生存着,我要好好地活着,清醒地与平庸无聊进行每日的斗争。

当木马停下时,立即便有小孩子跑过来等着骑上马,我在走 出场去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木马又开始了新的旋转,此时,我突然也冒出了一句“诗句”来:”永远地旋转吧,我心中的好木马!”

    此后我又去参加另一个“勇敢者的游戏”:“宝莲花”!当然那玩艺纯粹 是小孩子的游戏,每个人坐在一朵硕大的莲花里面,然后不停旋转。我碍于颜面,便有些犯愁。蓦然回首时,但见不远处正有一地摊在卖玩具脸谱,我一眼看中了其 中一张娃娃笑脸,遂花钱买下了,我还私下里称之为BABYFACE。取下眼镜,戴上面具,试问还有谁能认识我?戴面具本身乃是一种幽默,而我则自觉很象是 一个间谍。此时,宝莲花开始旋转了,它一边公转一边自转,我感觉天地也开始旋转,一股股狂风扑面而来,给人带来巨大的压力,而四周围都是一片白茫茫,我想 到了《西游记》里的故事,孙悟空口念避水诀下得海去时,四周白茫茫海水如墙般退避的情形可能也是这样吧。“哇啊!”一些胆小的女 孩子已经开始尖叫了。真是刺激!…渐渐地,旋转开始变慢,游戏终于结束了。离开时候习惯性地再回首看看,只见宝莲花静静地、稳稳地直立在那 儿,仿佛是真的宝莲花似的,你根本 想象不出刚才还是惊涛骇浪。

    此后我还去了“蒙古风情园”,那里没有别的游客,也看不见服务员,我便擅自闯入其中最大的一个蒙古包,并在上首 的地毯上坐下。抬头四顾,只见帐篷乃是用铁杆和一种黄色油布搭建起来的,壁上有黑色的羚羊头、弯刀、珠串和织锦等挂物,不远处还有很低的台几和古琴,好象 没有衣橱,所以衣服都是整齐叠好后放在一边的地毯上的,总之感觉挺象“真的”。这时,只见门帘一飘,然后一位小 姐轻盈地飘进来了,见我坐在堂上,大吃一惊,然后返身出去了,呱嘎呱嘎说了些什么,然后门帘一飘,她又轻盈地飘进来了。这次她用双手捧出了哈达献给我,我 接过一看,原来是一条很长的白围巾而已,只是有些脏了,已不那么洁白。

也不知怎么搞的,我竟然学着电影里日本鬼子小队长的腔调问道:”这个的哈大,很久的没有洗过的有?”

她迷惑不解,我自己却不由笑了,我又顺手拿起娃娃脸面具,“这 个的,送给你的喽。”

谁知她却莞尔一笑道:“这个的没有用的,我们蒙古人的特别的真诚,从来的不需要面具的。你 看--“

我看着,却没看见她用了什么动作,那张面具竟已不见了!后来她又给我搞了一杯奶茶什么的,若问感觉怎么 样,反正是味道有点甜。然后我请她为我抚琴唱了一曲,可惜,在她唱的时候,我一直在想那张面具的去向,曲终之时,我也终于想通了,它一定正在我脸上呢。念 及于此,我不禁暗自苦笑了一下。

在后来我又问了一些关于蒙古和蒙古人的问题,她的态度却极为冷淡,我真想问她:“象你这么冷淡,难道 你们蒙古人真有那么真诚?”出于礼貌,还是忍住没问,但我已坐不住了,遂起身告辞。

    在门口的大树下拴有一匹很高的骆驼。

许是余兴未尽,我又去找来坐在很远的小伙子,请他允许给我骑一下骆驼。

他问:“你怕不怕危险? ”我假装未听懂,反问道:“什么,我不懂,你说的危险是甚么意思?”他一笑,便去搬来一个 很高的凳子让我爬上去,我坐稳后冲他眨眨眼睛,“行了,你先过去忙吧。”他听了果然便走了。

见他走远,我立即从 树上解下缰绳,低叱道:“走喽,我们自由喽!”

我敢打赌,这确实是一匹神奇的骆驼,它发足便跑,穿过了都市的大 街小巷,在高速公路上与车赛跑,又跨过铁道,在壶口瀑布的那一记凌空飞越绝对盖过不久前柯受良先生在同一地点的表演,此后它又在黄土上奔驰,穿越过沙漠, 最后终于踏上了蒙古高原!

正值日暮时分,凉风开始吹起来,天空中气象万千,落日的余辉映红了高原,仿佛为高原蒙上了一层壮丽而神秘的面纱,我还看到了黑色 的野马群,它们齐声呜鸣,似滚滚惊雷席卷高原,还有雪豹追逐野驴的镜头,波澜壮阔,好一场追捕!

就在这时,从那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优美的歌声!这歌声仿佛来 自云端,云色在歌声中仿佛又更增亮了许多,而野马停止了呜鸣,一时全都没有了脾气;雪豹停止了追逐,趴下身来象一只温顺的大花猫;野驴也停下来竖起耳朵听 着,仿佛连呼吸都已忘记。于是,整个辽阔无垠的高原上就只有这优美的歌声在飘扬。我想,这歌声可能是对我的召唤,于是我对骆驼说:“ 请带我去到那歌声升起的地方吧!”我要说,这实在是一匹神奇的骆驼,它听了以后立即载着我一路奔驰,终于来到了…

我还要说,那里绝对是一片你我连做梦也梦想不到的仙境,天色那么蓝,湖水那么青,芳草那么绿,空气那么纯,鲜花盛 开,浓香馥郁,微风轻拂,小鸟欢唱……反正一切都那么美,而在这一切的源头,是一位仙女。她停止了歌唱,微 笑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要说,她的美更是我无法形容的,我只看得头晕目眩,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我问:“刚才是你在唱歌么?” “是。”“你是不是仙女?”“不是。““那么你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子了。”她竟然脸红了。

我又有些冒失地问:“你愿 意和我在一起么?”她不答语,脸却更红,一扭身便跑了,就象烟花一样地消失而去,我的心里顿时感到极大的失落。

正当我低头叹气时,她 却又象烟花般出现了!然后,她用双手托出一条洁白的哈达献给我,我不禁大喜过望,甚至想顺手牵过她的手,她却娇羞地轻轻挣脱了。

随后,我绞尽了脑汁,仍想 不出我能送她什么才好,我想到了BABYFACE,但不管它在不在自己脸上,我都绝不能用它作为礼物的,好像还曾听谁说过蒙古人都特别真诚,假面具恐怕是要被 鄙视的。

最后,我无奈地说:“我别无可赠,只有把我的真心献给你!”然后,我从身上什么地方取出一把刀来,毫不 犹豫地划向心口。

她顿时花容失色,惊呼着扑过来,用她美丽的、滚烫的脸堵住了我的胸口。一阵激动就象电闪雷鸣般震撼了我,我遂扔下刀,正想着能否把她紧紧 拥住,可是,就在这时---

这时,平地里忽然喷出一股黑烟,黑烟里正不停蹦跳着一个穿玄衣的巫婆,她偏过脑袋,用尖而细的眼睛瞅着我,又用尖而细的声音问道:“ 哼,你很英俊么?”我立即摇头,她又问:“哼哼,那么你勇敢么?”我想了一下,又摇头,只 见她顿时便眼珠一翻,翻成了白板,但旋即又很快翻回来,眯缝起眼睛,伸长下巴,媚笑着问:“那么那么你很有钱?”我只有摇头,“那那那你一定有海外关系吧?”我叹了一口气,还是摇头,“那 么,你有很漂亮的住房?”我再次摇头,我想,接下去她也许会问:“你有一些什么样的才能?“那么我该给予哪些正面的回答呢?

随知巫婆的脸早已一片漆黑,“小子,你怎配和我们的仙女在一起,快滚!!!”她舞动黑袍,平地里便又有一道黑烟涌起,我被卷上了骆驼,骆驼开始向回狂奔,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我再回头,却已无法再见到那位仙女的影子, 我想喊:“等着我,我还会回来的!”但不知怎么的竟发不出声来。

这时,反倒听见另一个声音在边上问着:“喂,喂,你可以下来了么?”

我睁眼一看,哎呀,骆驼好象已经又回到了游 乐场,我还在原来的位置,竟然象是一点都未挪动过似的。而那个游乐场的小伙子却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下得骆驼来,略有些沉重的心已不再想游乐了,只是 反复地想着,“她还会等我么?她还会等我么?”我就这么边想着边离开了江湾游乐场。

    最后,我还要说明一下的是,以上所述俱为真实,谓予不信,有诗为证:

    夏日里一穷书生,漫游江湾游乐场,
    幻梦高原遇仙女,人丑无财万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