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都和祭足、庄公

浙昆的《公孙子都》已经更易数次，从最初的《暗箭记》到《英雄罪》再到《公孙子都》，从剧名可以反映出其中主旨的变化过程。

当然，包括公孙子都这个故事，也是有一种历史的变革。这出戏，最早源出自《左传》中《隐公十一年;郑庄公戒饬守臣》这一章，只写到子都争功射杀颖考叔，并无后叙，估计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严重影响。。那个时代，子都是个著名的美男子，连亚圣孟子都忍不住花痴地说：“不识子都之骄目者，乃无目也。”（你要不同我一样去花痴子都，你就是个瞎了眼睛的——孟子真是最BH的粉丝啊）子都是个贵族，老实说，又是出名的美男子，又立有军功，这真的做了啥坏事，也叫人忍不住会原谅他的。

但是后世的人无缘见着他的美貌，他的罪状倒是落实的，因后，《东周列国志》上，遂有了颖考叔鬼魂索命，在子都挂帅出征时鬼魂附身自吐罪状而死的结果，实行了恶有恶报的结果。京剧有一部戏叫《伐子都》很有名，后来演变成各剧种武生戏的看家戏，结果是述公孙子都在金殿设宴中被颖考叔的鬼魂附体而大发疯，不但是个奸角，还死得粉搞笑，无语……

浙昆的《公孙子都》，更多从现代人的心理角度，去解剖公孙子都这个人的在杀人之后的心理斗争。这是一部很美的戏，张烈的剧本深刻新颖、林为林扮演的公孙子都舞台呈现极美，程为斌扮演的祭足大夫唱功极佳，舞美、音乐，无一不佳。公孙子都的心理历程，也是随着戏剧的展开而一步步走进观众的心理。

第一场，争功杀人：此时的子都年轻气盛，认为颖考叔处处压制自己，暗箭伤人时不假思索，完全是意气用事。杀人之后，才觉得惶恐，但这种惶恐也只是一闪而过。这一场以武戏为主，颖考叔的夺旗，公孙子都的冲上城楼，空中飞舞的小兵们，但见热闹，未见细节。但是，却已经把一个悬念打在观众的心中了。

从第二场开始，郑庄公杀死目睹真相前来报告的小卒，面不变色眼也不眨，若无其事地对祭足说：“已失左膀不能再失右臂。”比之子都杀人之后，一步步心理走向崩溃，郑庄公的杀人以及对颖考叔的冤死都显得轻描淡写，《公孙子都》在此，已经由原来简介上所写的麦克白式心理犯罪戏在微妙之中，倾向了政治戏。从解剖子都如何在心理上一步步走向深渊，而变成了暗晦的由郑庄公的政治意念在操纵着所有的人物完成他的目标。郑庄公这个角色，虽然在整场戏中戏份不多，却使得整场戏变成了他的背景。郑庄公嫁颖姝于子都，郑庄公派祭足去敲打子都，都只是为了收伏骄狂的子都。

郑庄公这个人物比往常更有深化，但我却不知道，这种深化是好或者不好。

郑庄公这个人物比往常更有深化，但我却不知道，这种深化是好或者不好。这固然可以从政治角度更深一步的挖掘，所谓不管子都或者颖考叔，都只不过的郑庄公的棋子而已。但是从整个戏的主旨来看，定的是围绕“子都射杀颖考叔”之“罪”，并由此产生的心理冲突，如果这一份“罪”之中，还有另一重更深重的罪恶，即政治的扼杀之罪，则显得会冲淡子都的负罪、折磨。敦是敦非，是成是败，恐怕也真是一时难断。

本次的配器很好，每到心理关键时分，古琴的声音幽幽响起，每一下都似拨在观众的心中，把子都的心理活动衬得细致入微，哪怕台上无一字台词无一个动作时，那琴声仍然拨动心弦。舞美有几个地方很令人叫好，尤其是子都新婚之夜，梦中见到颖考叔鬼魂时，忽然一片黑暗境中，但见头顶及两边的眼睛大亮，犹如天眼恢恢，照进心底的幽暗之处，此时鬼魂出现，真是令人叫绝。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这个戏的话剧味略重了点，尤其是在第三场祭足大夫去试探公孙子都那一幕时，本是这场戏的中心，中国戏曲是擅长做这种内心斗争戏的，唱段、眼神、动作，都是能够最充分表现心理斗争的手段，可惜这一场的处理却是舞台上一辆大车，两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高高的马车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全部是对话，无动作无唱腔，如果单独地抽离，这一整场简直与话剧无异，而失去了戏曲本体的感觉，同样子都的心理冲突最厉害的这一场戏，得不到充分展示，而令得下面的转变，就失去更好的辅垫。而且这一场中，演祭足的程为斌最擅长的精美唱段、演子都的林为林最擅长的武戏动作，都白白在这话剧味十足的枯坐对白中浪费了，实为可惜。

（附《公孙子都》官方简介，个人以为，与戏实际内容有出入，简介更有内容，呵呵。

简介：公元前七百十二年，周室衰微，列国争霸，郑庄公假天子之命，以颖考叔为帅，子都为副帅，出兵讨伐许国。而子都因为嫉妒，欲抢头功，乘颖考叔破城摘旗上楼之际，发冷箭射死颖考叔，大胜回朝。而郑庄公为褒奖他，却将颖考叔之妹颖姝赐嫁子都。子都心内惶惶，一再推辞，祭足大夫明察秋毫，后探得真相，与庄公一道，暗地周旋，既爱惜英雄，又要让其知道有罪，于是，重重施压。子都新婚之后，对其倾国姿容满心欢喜，然而当颖姝要他答应报杀兄之仇时又满心忧虑。酒醉之后，梦考叔鬼魂取命，更是胆颤心惊，满心懊悔。而后，拜帅台上，伐许得胜归来的子都终于忍不住透露杀考叔之实，颖姝万念俱灰，跳拜帅台而亡，子都亦不听郑庄公劝阻，堕台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