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产 中国先秦时代最伟大的宗教学家


blueski推荐 [2009-12-3]
出处:《中国神仙排行榜》
作者:黄晓峰
 

先秦是思想家层出不穷的时代,对中国文化具有奠基意义,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些思想家们比较关心的是现实政治问题,对超越现实的宗教信仰大都不感兴趣

  “子不语:怪、力、乱、神”,仔细揣摩《论语》,孔夫子对鬼神信仰主要采取不支持、不参与、不传播的态度;墨子虽然有教主的气质,但他的《天志》和《明鬼》主要也是讲政治的;庄子好“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满肚子的寓言,但以他老人家“齐同万物”的洒脱风格,对执著心很强的宗教信仰也未必关心。

  再看那些个吃宗教饭的祝、宗、卜、史、巫等专业人员,没什么名气,更没什么思想。举个例子,《周礼·春官·司巫》说:“司巫,掌群巫之政令。若国大旱,则帅巫而舞雩。国有大灾,则帅巫而造巫恒。祭祀,则共主及道布馆。凡祭祀,守瘗;凡丧事,掌巫降之礼。”这些巫师们都是负责求雨、禳灾、主持葬礼等形而下的事务,几乎类似杂役,总不能叫做“思想家”吧。就算先秦最著名的巫师——巫贤(或巫咸),我们除了知道他经常爬天梯去天上耍子,也没见留下什么惊人之语。

  真正具有宗教学家气质,在理论与实践上都有突出贡献的,大概首推子产了。

  子产首先是个政治家,不毁乡校的故事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子产在政治家中属于比较另类的,颇有牛仔作风。公元前542年,子产陪郑伯到晋国送礼,晋平公有事没及时接见,于是子产派人把国宾馆的墙全拆了。平公派人照会,表示抗议,反而被子产一顿抢白,大意是说:咱们千里迢迢到晋国来进贡土特产,您却迟迟不接见,咱们不能及时表忠心,心里这个急呀!东西实在太多,要是不拆墙,就没地方放财礼了,这罪过不是更大吗?结果是晋国连连道歉,赶紧接见,好吃好喝招待了郑伯。

  可是,先秦搞政治的人实在太多,且不说文王、周公这样的一代宗师,即便是齐桓公、晋文公等春秋霸主,在政治上的成就也远远超过子产。如果子产在政治家里厮混,排名至少在二十名以外。但像他这样既有丰富的宗教信仰知识,又有自己独到的宗教理解,还亲身参与宗教实践活动的人,如果放在宗教学家里,那倒是算得上开山祖师级别的。

  现将子产主要学术成果和实践成就介绍如下:

  (一)丰富的宗教信仰知识

  就在子产拆墙的第二年,晋平公病倒了。占卜的说是“实沈、台骀为祟”,晋国的元老叔向和太史都搞不清楚实沈、台骀是哪路神仙。子产一到,马上道出原委:实沈是参星之神,台骀是汾水之神。不过他说平公的病跟这二位神仙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太好色,连同姓(即姬姓)的侍妾都要弄四个;只要把这四位侍妾赶出去,就没事了。

  太史是各个国家的国宝级学者,而且专业方向就是宗教学,可堂堂春秋大国的太史,竟然还要向子产求教,我们不能不对后者的渊博刮目相看。

  (二)最早对鬼作出比较精确的定义

  子产在郑国执政的时候,有位被冤杀的贵族,名叫伯有,整天在郑国显灵、闹事,搞得郑国人心惶惶。后来还是子产出马,安抚了伯有。子产还因此对当时的鬼魂观念进行了总结、归纳。他认为,人死了要变成鬼,这是没有疑问的;但只有非正常死亡的鬼才会作祟。子产的论述有不少创见:

  (1) 他最早用精气说来证明人死化为鬼的过程,同时还指出了人成为神的可能。当时人们对于人、鬼、神之间可以相互转化是确信的,子产的解释把它上升到了理论的高度。

  (2) 子产通过强调伯有的家世来证明他能够为鬼,标志着将社会属性引入到鬼魂观念之中,即把鬼的技能指数与其生前的社会地位密切地联系起来。这种认识主要以社会地位来判断鬼的能力大小,道德评价的意味并不明显。

  (3) “鬼有所归,乃不为厉”,意思是说,只要给鬼安排好食宿,吃得好,住得好,它就不会出来骚扰人类。

  后世的鬼神信仰,基本遵循了子产提出的这几条原则。

  (三)对祭祀原则的重大突破

  就在安抚伯有的同一年,呆头呆脑的晋平公又病了,把群山大川都祭遍了也没用,只好再请教子产。子产说:

  “祭祀禹的老爸鲧了吗?”

  大家听命,忙不迭地去办,平公果然日渐好转,于是赐给子产两只饭锅(鼎)。

  《礼记·祭法》说“夏后氏帝黄帝而郊鲧”,可见祭祀鲧是夏朝独资经营的。当时祭祀的原则是“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就是说不是自己的祖宗是不能随便祭拜的。按理,除了周天子,只有夏朝的后裔杞国才能祭祀鲧。子产本着祭祀“以人为本”的方针,从实用功利的角度出发,让与鲧毫无血缘关系的晋国也去祭鲧,对前辈的祭祀原则作出大胆的突破,既有利于民族的融合和团结,也收到很好的工作效果。

(四)祭祀活动中的权变精神

  子产对祭祀的实践和原理都很熟悉,但他不是简单地赞同或反对祭祀,而是从实际出发,从有利于国计民生的角度出发,合理地运用祭祀活动。

公元前526年,郑国遭遇旱灾,子产命令屠击、祝款、竖三位大夫到桑山去祭祀求雨。这三位官僚都是废物,把桑山的树木全部砍光来求雨,结果自然是没成功。子产把三位大夫臭骂一顿:“祭祀山神,是要保护树木,尤其是求雨,更要防止水土流失,你们几个混帐,连祭祀的基本原则都不懂,全部撤职查办。”

  两年后的五月,郑国发生火灾。喜欢卖弄巫术的裨灶说:“不听我的话,将来还要发生火灾。”

  原来,在一年前,裨灶就向子产请求配备玉制的祭祀设备,由自己主持祭祀,以避免火灾,结果子产没理会他。现在火灾来了,裨灶觉得自己的预言应验了,骨头顿时轻了几两,又向子产提出要求,这回因为遭过灾,国人对他的支持率暴涨了若干个百分点,但子产还是

  不理会。有人觉得子产是舍不得那些宝贝。子产说:

  “裨灶这种人,无非是喜欢预言,说得多了,当然偶尔也会准个一两次。他懂什么天道!”

  最终果然没再次发生火灾。过了两个月后,子产根据原则,祭祀社神、四方神,以求消灾。可见,子产并不是反对祭祀,他只是依照一定的原则安排祭祀活动,从不为了收买民心而随便搞一些面子工程。

  (五)团结广大神学工作者,掀起全国“比学赶超”的祭祀热潮

  子产开口闭口骂裨灶,骂归骂,还是拿他当心腹使唤。在火灾发生的九年前,裨灶已经在子产身边出谋划策了,而且其间还有几次说得子产频频点头。如果子产不是如此热衷宗教活动,哪有裨灶的饭吃?在子产的带动下,一大批政府官员对宗教活动非常熟悉。发生大火那年,在子产的周密部署下,各级官员团结一心,努力奋斗,勤勤恳恳,整理祭坛,祭祀水神、火神;迁移大龟、宗庙神主,将损失降低到了最小的程度。《左传》的作者曾高度评价子产的这次救灾行动,并且感慨地说:

  “陈不救火,许不吊灾,君子是以知陈、许之先亡也。”

  就是说在灾害发生时,政府的行为反映了一个国家的政治好坏。

  由于子产对祭祀原则的灵活使用,国民也深受感召,多次在发生异常情况时向子产请愿,要求举行祭祀活动。有一年,郑国发大水,有龙在城门外的湖里争斗,国人请求子产举行禳灾祈福的祭祀,子产说:

  “有这个必要吗?我们人类打仗的时候,龙也不关心;现在龙自己打架,你们操什么闲心?况且龙本来就居住在水里,你们怎么能赶得走它们呢?我们对龙没什么要求,龙对我们也没什么要求。”

  最终也没什么事儿发生。

  虽然子产没有创立成熟的宗教,也没有留下什么鸿篇巨著,但他无论是在理论还是在实践上,对宗教学都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这在整个先秦时期是无人可比的。说他是先秦最伟大的宗教学家,一点也不过分。

  比起商朝和西周时期来,春秋社会的宗教观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出现了对天命的怀疑和批判。但是这种进步是渐进的,而不是飞跃的。社会的发展,尤其是社会思潮的演变,呈现出的应该是绵延的流动性。简单地将思潮的变化依附于政治制度的刚性变化,这是极不符合实际情况的。

  如果看不到子产主持的大量宗教活动,就因为他说了句“天道远,人道迩”,于是把他定性为、而且仅仅定性为反迷信的斗士,未免有点草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