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帝被自己亲手提拔和宠信的女婿所架空,失去实权,沦落为窗边族,内心寂寞抓狂,懊丧苦闷。所谓窗边族,就是别人开会的时候,他站在窗边上假装看风景,不许参加讨论。可尧帝这时候身体还硬朗,闲不住,就驾车到外面排遣忧情。他在颍水北岸的箕山脚下,遇上了一个品行端正的高人叫许由。尧帝就假装慷慨,要把天下让给许由:“许先生啊,你在民间很有影响力。我坐在帝位上,装扮神主,尸位素餐,我真难受啊。请允许我把天下交给你治理吧。”
许由心想,你这不是让我替你去坐针毡吗,再说你想转让,舜不签字,也不能生效啊。于是他推脱道:“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我还是图清净吧,天下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啊,我就不要越俎代庖了。”(成语越俎代庖,炊事员罢工了,神父不要下厨房顶替他,各人有各人的定位。意思是说许由的定位就是当个大闲人。)注:出自《庄子·逍遥游》
尧见对方没有兴趣,只好悻悻返回了。许由见尧走了,就走到颍水边洗耳朵,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这时有一位叫巢父的农民牵着他的牛犊路过,看见许由正在洗他的耳朵,感到很奇怪,就走上来问其中的缘故。许由回答说:“尧帝刚才前来拜访鄙人,打算让我替他管理天下,我感到自己的耳朵受到了玷污,所以到这里来清洗一下。”
巢父哼了一声说:“您如若躲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人道不通,谁能找见你!我看你是故意在俗世浮游,想让人家找见,然后又拒绝出任,从而浪得名誉。喝了你这种伪君子洗耳朵的水,我的牛肯定会拉肚子的。”说完立即牵着牛犊,往上流走去了。观众也都渐渐散去,只留下假隐士许由一个人蹲在地上生闷气。
这个拉着牛的巢父,是个真隐士,据说他喜欢倒退化的生活,像猴子那样在树杈上搭窝居住,所以叫巢父。这在当时是很另类的。现在美国也有这样的人,生活在没有电的村子里。上树去的也有,而且还是女生。
这个许由不是好东西,明明知道尧帝被大舜控制着,傻子才敢去接他的帝位,却偏讲一番大道理,自我标榜清高,说不接帝位是出于“偃鼠饮河,不过满腹”的廉贫自守。这是中国历史上出现的第一个虚伪人,在后来虚伪的皇权时代,又被当时虚伪的知识分子捧为高洁的标杆。许由还跑到颍水河边作秀,捧着水洗耳朵——这不有病嘛!
尧帝整天往外面跑,讲话还酸溜溜的,喊着要把天下转让给别人,言下之意是抱怨舜逼得他没法办了。这当然导致舜的愠怒。这就像父母抱怨儿子不孝,总嚷嚷着要住进养老院似的,说给邻居们听,岂不影响儿子们的名誉。舜觉得,由着尧帝出去乱嚷,造成舆论对自己不利。同时,舜梦见自己的眉毛长得像头发一样长。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吉兆鼓舞下,他果断地发动了政变,囚禁了尧帝。傻太子丹朱也被挡在尧帝的宫室外面,不许父子见面。舜于是摄行盟主之政。
舜担心尧帝的支持者阴谋复辟,于是离开尧帝经营的定陶地区,向西五百公里跃过中原,到山西西南部的黄河大拐弯处落脚,于山西蒲坂地区(今山西永济)办公。
舜在自己的新都蒲坂,感觉安全多了,没有亲尧势力妨害他。尧帝的儿子丹朱则被留在可怜的定陶,管理尧帝的亲族,不过舜很放心,傻太子丹朱不可能兴风作浪。事实也的确如此,丹朱从此在史书上销声匿迹,直到一千五百年后,有一个倒爷来到这里(定陶),以这里为根据地倒腾天下的货物而发了大财,这人就因定陶的丹朱之故,自称为“陶朱公”,以纪念定陶历史上的丹朱。这人就是西施的男朋友范蠡,成为后代商人们艳羡的对象。
尧帝软禁在蒲坂,完全处于与世隔绝的退休状态,不过舜还是请他出来做了最后一次秀。叫做“禅让秀”。在一个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吉祥日子,岳父带着面色冷傲的女婿,心情激动地率领政府班子成员,一起来到黄河边上,看见滚滚黄河卷走荣耀与繁华,拐弯之后向中原急速淌去(这里后来建造了鸛鹤楼,楼上题有名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就是写这黄河大拐弯的宏景,在山西永济县。)
黄河边已经筑起了高坛,神职人员正在做法,邀请天神入席。尧帝做了最后一次告别发言,总结了自己工作中的成就与不足,指定舜为天下之主,号为舜帝,然后把玉壁和牛羊沉在河里,以取信于鬼神。河里很快冒出了一只龙马,嘴里叼着只乌龟,鬼背上有奇特的文字。这大约是天神签署批准了让位的意见。后人把这个叫做“龙马河图”。这个过程被美其名曰禅让。尧帝完成了这个仪式,变得只剩下一身疲惫。他心中期待的莫名其妙的东西,如今和期待一样变的飘渺虚无。对于尧帝来讲,也许这时候最大的心愿,不是能不能夺回从前的权力,而是找到定陶郊外那几个野老,一起扔出欢快的棒子,打古代的击壤“保龄球”。
这样平凡的民间生活,在软禁着的他看来,也成为奢望了。
后来,尧帝就在历史上消失了,大约是自然死亡或者郁郁而终。据说,他死后大舜还是很伤悲的,喝粥的时候就会在依稀的粥影里看见岳父尧帝的面庞,对着墙壁又会看见尧帝的笑貌身形,他下令全国三年不得奏乐。大约舜对于岳父尧帝还是有感情的,他取代尧帝实在是由于当时没有选举制,所以只能采取这种让人不愉快的权力交接方式,夺了岳父的权位。归根结蒂尧帝是被洪水击败的,在生产力水平低下的当时,长年累月、旷古未闻的洪水足以摧毁国民经济,一并拖垮它的“政府”。帝尧抗灾乏力,极大损害了他的权威。舜所以能崛起,撇开其个人能力和手段之外,最重要的是中华需要一个强势领袖来重建信心。
小时候的挨打受骂、青年时代的艰辛经遇,把大舜塑造成了一个铁腕人物,与出生于贵胄之家(黄帝的第五代孙)、熏陶得温和仁义的尧帝形成鲜明对比。看来,为政以宽以猛,确实是两条路子啊。
大舜上台以后就刷新政治,让自己烧陶时的助理——皋陶制定刑罚。皋陶研究了人体,“顺其自然而用之”(鲁迅语):脖子最细,皋陶就在这里发明了砍头;膝关节能弯,就发明了锯腿;臀部多肉,就发明了打屁股。总之他发明了五种大刑——刺脸、割鼻、残足、割生殖器、杀头。不过,如果肯交钱赎罪的话,可以酌情减免。还有小鞭子抽,也是大家乐于选择的替代性惩罚。大舜创制刑罚,以治天下,一改从前尧帝的宽纵仁让。
除了任命皋陶为“高级法院院长”(士)以外,舜还发号施令,任命华夏人后稷为“农业部长”,东夷人子契为“文教部长”(司徒),华夏人大禹为“水利部长”(司空),东夷人垂为“工业部长”(共工),东夷人伯益为“林业部长兼畜牧局局长”(虞人),东夷人伯夷为“宣传部长主抓祭祀典礼和意识形态”,东夷人夔为“歌舞团团长主抓音乐”,龙先生则作“纳言”,在传达室接待上访和群众意见——这是从前舜干过的差使啊。这个纳言还被肯德鸡做在了蛋挞里(“大纳言蛋挞”),肯德鸡比我们还知道中国文化的啊。纳言就是采纳善言的意思。羲先生、和先生则依旧世代管理天文历法,不变。
舜的行政组织比起尧帝时代要完备许多了,西来的华夏人与东方东夷人共掌中原这片沃土,此外还有十二牧,据说是十二个地方长官。舜规定,每三年考核一次,决定人员升降。舜的政策得力,威服了天下人,贤士归之,万民誉之,丈夫女子,无不大悦,连下雨下得都很有规律,风也吹得温柔拂面,不敢抽打枝条,这个熙熙盛世被后人誉为“五日一风,十日一雨,风不鸣条,雨不破块”。真是好哇!
舜还注重教化,重点是推广音乐,他弹着五弦之琴,唱着《南风》之歌,旁人吹着他创制的箫,跳着《九韶》的舞蹈,舜和臣工万民同乐。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服气,前“水利部部长”、四凶之一的鲧就还在张罗着给尧帝复辟。鲧虽然早已被解除了“抗洪抢险总指挥”的职务,下放到山东南部的郯地锻炼。但鲧的那股堵水的顽固劲儿却没有改,他说:“舜是一个匹夫,尧帝把天下政事让给他,不详啊!让他还不如让我呐!”他是说舜是老百姓出身,而他是贵族来的(是黄帝的后裔,贵种),凭什么轮到舜?
鲧准备闹独立,跟中央的舜对抗。舜招他也不去,而是在山东四处游荡,给舜制造混乱。
鲧还修了一个仿佛猛兽犄角堆列在一起那样坚固的城。鲧这个人堵水没堵好,修城却是专家。他借鉴填土筑堤的办法,采用版筑法,修筑了一个城,然后钻了进去。鲧成了我国古代造城业的先驱,但未必是第一人,从考古上看,从五千年前的黄帝时代到四千一百年前的尧舜时期,一千年间,中国大地上零星出现的城邑有三十几个,但都很小,才一两百米见方,最大也只有五百米边长——这更应该叫作土围子。
鲧在山东搞独立,据“土围子”自守,舜不搞妇人之仁,使用强力手段,以正讨逆,用武力结决了鲧的苦恼,攻破了鲧所自负可以保命的坚城,把鲧抓住捆了起来。然后拖出城外,杀死在羽山的祭台上。为了深刻教育类似鲧这样的异己,舜把鲧杀得非常慢条斯理、触目惊心,使用了现代化的铜刀——据说叫吴刀,肢解了鲧的body。鲧在吴刀的切割下痛叫声声,起到了活广告的作用,于是天下再没有人敢说不传天下给舜了。
当然,鲧还是有人缘的,他治水时虽然无功但是毕竟出过力,他在民间就变成了“普罗米修斯”似的英雄人物,死法也被改成了这样:鲧盗窃了天神的息壤,铺在地上不断增长,让人们纷纷跑上去躲避洪水。天神发现以后,大怒,把鲧判了死刑。鲧这位“前抗洪抢险总指挥”就这样因盗窃罪而死了,他的死比泰山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