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夏(七)


编辑:桐风惊心 [2009-12-8]
出处:http://xiaoshui.gkong.com
作者:潇水
 

夏启长大以后,通过非常手段,赶走伯益,接了大禹的班,开创了“父传子、家天下”的传统,自称“夏后启”。夏朝天子一般称作“后”,有生育、祖先的意思,比如蚁后,总之是辈分老高的。
夏启即位之初,脖子上戴着一串绿松石的珠子项链,召集各地诸侯在河南禹县北门外大摆宴席,狂饮奢食,作乐兴舞,极尽豪华,为自己博得了“爱好声色、耽于享乐”的美名。与会代表中有一个来自陕西户县的“有扈氏”(念户),可能是在酒菜里吃出了苍蝇,非常不高兴,表示了造反的心声。其实这家伙是夏启的族内老哥,觉得夏启不配当天子。夏启怒不可遏地对臣下说:“一个老哥尚且不能号令,何以号令天下诸侯?朕将御驾亲征,你们谁也别拦我!”于是大起六军,西讨有扈国。《史记》:“有扈氏不服,启伐之,大战于甘。将战,作《甘誓》,遂灭有扈氏。天下咸归。”不服的原因史书未详,但未必是吃饭吃出了苍蝇,苍蝇一词是潇水的调笑,所以他也说:“可能是在酒菜里吃出了苍蝇。”
  从洛阳地区,西行四百多公里进入陕西西安地区的户县。这段路程我花了四个小时开车走过,夏启恐怕要走四十天。一路地貌渐走渐高,千丘万壑,黄土被流水割成一块一块的豆腐。不过四千年前夏启看到的不是这个样子,豆腐尚是一大整块,未被河流切割,全是沃土丛林以及少量田野。但后来的长期开垦破坏了台原顶表的野生植被,河流直接切割在黄土上,切出千万沟壑。这一下子就完蛋了,河水从沟壑底下流淌,不复经过台原之上,台原上边变得缺水干旱,庄稼没法种了,树都见不到几颗——就是张艺谋拍的西部电影《红高粱》那样子,黄沙掩盖,有羊没草,只有大风从坡上刮过——还有他的牛跟着他(这是家里的最值钱的不动产)。上述描述的是山西、陕西的黄土高原,但是对于渭河沿岸,也就是西安地区,现在所谓关中平原,其实它是黄土高原上的一块盆地,那里一片葱绿,至今如此。
   夏启的六军(其实不会有这么多,也就五六千人)风尘仆仆来到陕西,交战之前,夏启感到有必要再向部队申明纪律,于是召来六军训话道:“注意了!六军的将士们啊,有扈氏蔑侮五行(金木水火土),天用剿绝其命。”意思是,老天让我去打有扈氏,因为他侮辱了“金木水火土”。
  人怎么会侮辱“金木水火土”呢?不懂,也许是破坏生态平衡吧。在解释了自己兴兵的“正义”理由之后,夏启杀气腾腾地警告六军,必须唯命是从:“作战的时候,战车左边的弓箭手不向左方射箭,战车右边的长矛手不向右方刺矛,就是不服从命令;驾马的人干涉与战马无关的事务,也是不服从命令。勇敢者,将在祖先的灵牌前得到赏赐;不服从命令的,将在刑场上就地处决,子女也都卖作奴婢。你们不要怀疑,朕会亲自主持惩罚,一个都不会放过。”夏启感到有必要向部队申明纪律,因为他的军队都是各部族临时出人凑起来的,尚不是统一的国家军队。启的训话内容,根据《史记》以及《尚书·干誓》。“侮辱金木水火土”意思是威侮五行,蔑视自然和社会规律,冒天下大不韪的意思。
  六军吓得一吐舌头,不寒而栗。夏启的演讲声色俱厉,似乎不是好人。其实当时没有扩音设备,夏启这是没办法。给部属训话全靠嗓门大,部下看到自己嗓门不如领导大,就不敢造反了。何况这些兵都是各部族出人凑起来的,事先各怀其心。所以我们应该佩服夏启。估计他也专门训练过。练习一,取新鲜生鸡蛋一枚,外壳洗净,放入口中,缓慢吞下,然后再缓慢吐出,反复不已。此练习主要是扩大嗓子眼宽度,使得洪亮的声音畅通无阻。练习二是取石锉刀一把,张大嘴巴,用力锉咽喉边缘,每天坚持三到四次。这样声音嘶哑刺耳,凶巴巴地,造成极大的威慑力。不建议模仿。
  夏启在喊话中还提到了战车,这是工程师“奚仲”的发明。奚仲怎么发明的战车?应该不难,把牛车换上马就发明了。中国人知道马比较晚,马是从西方传来的物种。两匹马拉着一辆独辕车,两个木轱辘,在战场上尥着蹶子跑,是一种新鲜有趣而且生猛的玩艺儿。 “奚仲作车。”见《世本作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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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代的战车

  (注: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发明了世界上最早的战车,最初是实心圆木板的轮子,用驴子拉车。驴子跑起来是很倔的,恐怕组不成阵列。后来,逐渐进化为马拉辐条战车。)
  下面说一下夏启士兵的装束,由于金属的缺席,当时没有铠甲,甚至没有皮甲,而是使用一种叫做“石护肘”的防护设备,是石头打磨成的套筒,要趁少年时代套在手臂上,随着身体的成熟而与手臂长成一体。战斗时,把它举起来拦挡敌人的砍杀。我曾经在博物馆里看到过这样一件石护肘,它上面白痕累累,说明它的主人曾举着它多次参加凶狠的战斗。作一名石器时代末期的战士,需要很大的勇气。而且,当时的箭头也是石制的,穿透能力和放血效果不佳,所以要挨上好多箭才死。有一个出土的青年男子肚子里有十余枚石箭头,攒了这么多才死,真是了不起。中间一定很疼。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疼痛的样子而吓一大跳,估计当时很多战士还戴着假面具(就像现在的北京人戴口罩,这也起到自我镇静的作用,在战场上)。真的,如果让我戴着树皮制作的假面在战场上冲,我会胆子大一些。指非典时期。
  夏朝第二任天子夏启Vs.有扈氏的大战,史称“甘之战”,因战斗地点在陕西户县南郊的甘地而得名。此役双方死伤惨重。“飞石索”投掷的石球打烂了很多人的鼻子,藤木盾牌被石斧砍成了烧火的劈柴,因为砸得太卖力气而断了头的石锤扔在地上与被砸瘪的人头相映成趣,由于牛筋不结实而断了弦的弓来不及更换新的,它的主人就被群集而至的敌人扎死,手里还兀自摸着腰间那根备用的弓弦……石器时代的战场特点一目了然,那就像地震过后的景象,一切都被砸得扁扁得,贴在地上,血肉模糊一滩。而未来青铜时代的战场,躺在地上的人则类似一堆堆蜂窝煤——这是穿刺类兵器戈矛造出的效果。青铜的兵器,都是穿刺类的,因为青铜质地脆,易断,不适合劈砍,只适合扎,把人扎得都是窟窿。铁器时代的战场则像收割后的庄稼地,很多麦穗和麦杆分了家,因为铁器的大刀可以劈砍。至于现代的战争那就仿佛海滩度假的人了,躺在地上看不出什么伤口,只是湿漉漉地淌出什么液体来。
   “甘之战”,有扈氏被夏启以优势兵力打得尸横遍野,封国也亡了,有扈氏的子民都被罚做奴仆,担任牧猪的工作。这其实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让失败的敌人在劳动中发挥余热,就像蚂蚁把战败的对手拖回洞去派作苦力。当然战俘还可以杀了去祭上帝,献给上帝当仆人。不过不能用于祭祖。否则战俘被杀,来到阴间,会欺负我们的老祖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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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任牧猪的工作

  夏启打败了“侮辱金木水火土”的他老哥有扈氏,发现他的老弟(一说是幼子)“武观”又来侮辱他了。
      武观是个大嘴巴,开会的时候喜欢吐唾沫,不讲礼仪,马马虎虎,被他爸爸夏启放逐到了河南滑县改造。武观大为不平,就蓄集力量,三年之后通电全国,宣告武装闹事。夏启派“彭伯寿”带兵征剿。这人据说是老不死的彭祖的后代,有些仙术,跨过黄河,把武观的乌合之众打得四下飞蹿。武观只好认罪、投降,被带回都城交给夏启处理。以上依据《竹书纪年》:“十一年,放王季子武观于西河。十五年,武观以西河叛。彭伯寿帅师征西河,武观来归。”另外,彭祖是黄帝时代的人。
  ?虽然武观低头认罪,表示再不吐唾沫了,但夏启对他终不放心,还是把武观杀了,以巩固政权。嗯,在帝王之家当亲戚,真是动辄得咎丢小命啊,因为老虎不喜欢群居。
  各地诸侯听说夏启对自己的亲儿子都这么铁面无私,无不老老实实地前来朝见。夏朝就这样在兄弟子嗣相残的腥风血雨中建立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