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考古学家告诉我们,商朝时期的城邑遗迹合计发现了有十多处。在北京地区就有两处,一个称燕,一个称蓟,它们两个都是方国。
北京地区相对于中原,也属于边疆了。
燕方国在北京房山县琉璃河岸上的董家林,蓟方国在北京市广安门一带(我以前在那租过房子,傍着一条臭水沟,是从前老北京的护城河。商代的方国蓟,城墙边长不过区区六百、八百米,才跟我租住的“红莲小区”一样大)。
我不知道方国蓟的“傅说”(念悦)先生是不是就在“红莲小区”这一带修城。但我知道作为一位民工,傅说头顶上没有体面人的大髻,也没有贵族的大辫子。他是按民工流行的那样子光着头,把头发从中间分开向左右披下,跟现在作洗发水广告的美女那样,但是他头顶围着一圈圆箍(类似孙悟空脑顶的精钢圈),以免头发飘散得太厉害,迷住眼睛,影响干活。
傅说跟当时的大部分劳动人民一样,光着脚。他的工作岗位就在半截的城墙上面,职责就是用四块木板夹住泥土,然后从上面再填土,填一层,夯一层,一层层地夯实。等土在太阳底下干燥了,结成块,再摘下木板,一个新方土块诞生了。许多个这样的方土块,一层层地,城墙就慢慢耸立起来了。这就是版筑。城墙在当时的主要作用防着商王朝武丁先生的军队来打,次要作用是防洪和防狼。
后来武丁曾把傅说比喻成磨刀石,由此推测傅说是一个很有傲骨和个性的青年,他的本事就是善于挑碴。傅说抱着肩膀,说:“不行不行,这个夯打的位置太逊。两两方土块之间要留出足够的空档。你这个留的空档太小!”他抢过夹板作示范,“空档要留的跟方土块一样大,这样好把下一个土块填在这里。”
等空档们也被逐一装上土,夯打结实了,整个一层城墙算是夯好。旁人刚要继续往上夯出新一层方土块,傅说又挑碴了:“不能从这里开始夯,要从两个方土块中间的接缝部位上边夯起。这样新的一层和下边一层交互错落,咬合牢固。你们平齐着夯,太逊了!”
傅说凭着一张好嘴,终于给自己弄了一个“事儿妈”的美名。
傅悦他们弄了三百多米的城墙,司工召唤大家去看埋人。原来,按照工程进度,现在需要杀人了。当时搞建筑的都知道,需要杀几个人埋在地基下,这样土地爷就不会捣乱了。两三个从隔壁方国抓来的俘虏站在城脚的坑沿,背捆着手,准备推进坑去活埋,其中还有一个是女的。坑比较小,傅悦骨朵着嘴说:“这坑挖得太逊!估计她跳下去只能蜷曲着腰,如果是俯冲着下去,那就得撅着屁股趴着。”
““嗯,如果留下她,嫁给我就好了。我每个月可以吃糠,她吃小米。”傅悦旁边的伙伴瞅着那个女俘虏,心里做着白日大头梦。
“你这个想法也太逊!她应该献给社神(也就是土地爷),你这么乱说,小心遭雷劈。”傅说说,“而且她现在已经吃过小米了。只有让她营养好,社神吃起她来才有营养。不过旁边那个男的有点瘦,选他太逊了,到了地下,力气单薄,恐怕不能胜任伺候社神的工作。”
伙伴不理睬这个事儿妈,白了他一眼。
“这是献给社神的一点儿小意思,埋了以后就不地震了!”仪式主持人喜悦地对围观者们说。仪式主持人旁边还有一头献给社神的猪,一直嗷嗷地叫着。主持人补充道:“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使用不太值钱的小孩。这次工程进展顺利,我们就喝出去埋几个大人——虽然花费会多一点。哎,顺便问一句,这里有没有叫傅说的家伙,就是那个事儿妈。上边在找他。”
大家都说没有,傅悦也说没有。但是一想,我不就是吗?“我就是!我是傅说!”傅说举起手。
人们看见这个眼睛明亮的大个子挤出人堆,裤脚挽着,一个高一个低。大家都吃惊地看着这个傻瓜,包括那头被缚着地猪,心想还有这么实诚的志愿者呢,估计他到了地下给社神干活,也不会偷懒,社神会喜欢的。仪式主持人带走了傅说。大家都以为几天之后在下一个祭祀坑边上,还会看到傅说的。
然而,出人意料的,傅说却坐上了车子,去朝见商王武丁了。他糊里糊涂地问主持人这是到哪里去。
“恭喜你啊,傅说先生,伟大的商王听说你是个事儿妈,特地请您到商城给他提意见去呢!”
傅说坐在马车上,随着马屁股一扭一扭而一颤一颤,他眺望着两边的野景,听着马铃铛呼应着清澈的蹄声。车轴两端鼓出的部分,包裹着青铜,这是为了防止被障碍物碰损的。车厢前的横木扶手上,也有兽面的青铜饰物,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这些青铜,可是稀罕的新科技物件,傅说望着它们,虽然前途未卜,老毛病却又犯了,他说:“我说你这马车也太逊!你看啊,车辕架马脖子上。马脖子高,车厢底,车前面就仰起来了,搞得我往后仰着,换了腰间盘突出的人,长期仰着还不瘫了。一旦遇上上坡,车子非仰翻了不可。”
“那依您的高见呢?”
“把车辕做成曲的——前端折翘起来,就乎了马脖子,就保证车体水平了。”
“好!好!谢谢您的建议。”主持人恨恨地说。
“不用谢,总之你的直辕车太逊!还有你马鞭子也太奢侈了。马鞭子做这么考究干吗?还用玉管作柄,是暴发户吧?太逊啦!还有你这青铜,这不都是花我们纳税人的钱!”
主持人一抱脑袋,一路上气得好几次想出车上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