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天子(六)


编辑:桐风惊心 [2009-12-8]
出处:http://xiaoshui.gkong.com
作者:潇水
 

周武王的军队进发得并不迅速,行军路上,武王乘坐的车辕突然断为三截,这不是好兆头。不久,大雨又下了起来,一连三天还不停止。周武王心里害怕了,这些都是天兆啊。他召来姜太公,说:“或许纣王还是不可以讨伐的吧?”
     周武王总兵力是三百辆战车,并不庞大。当然还有一些同盟国担任配合作战,主要是来自长江汉水流域的九头鸟湖北人,以及巴蜀四川人,来自偏僻地区,略可算杂牌军。所以,周武王的犹豫,不是没有来头的。
     姜太公回答:“不是这样的。车辕断为三截,是告诉我们军队应该分成三路。大雨下了三天不停,正是上天为我们冲洗兵器。”
     “那好吧,我们就去试试运气吧。”武王说。
     周武王的数万人队伍,来到黄河岸边。这三百辆战车是怎么过黄河的呢?答曰:利用浮桥,就是把很多木船用绳索连系起来,横浮在黄河上。兵车刚刚过完,后边还有老牛车,又慢又沉,这只简陋的桥实在受不了了,当大军刚刚过完,有个别船只干脆沉下水去,军士们很是恐惧。姜子牙当即宣布:“桥坏了没关系,干脆把它烧掉!大王是为父报仇,有死无生,烧掉浮桥,以示绝无退路!”这也间接证明着周文王确实在“羑里”监狱被纣王干掉了,而不是放生回国,所以才有“为父报仇”之语。
  周军最终在一个黄昏时分冒着倾盆大雨抵达河南淇县(朝歌)郊外一块叫做“牧野”的地方。等待雨慢慢停下之后,周军乘着夜色开始列阵。纣王则已经闻讯,也发兵拒之。
  次日天色微明,龙旗的一方,列阵在河南牧野的郊外,总计周军三百辆战车,虎贲三千人,支持战车的轻甲步兵(徒兵)四万五千人,诸侯兵车四千辆,诸侯战士若干万,皆持龙旗,战场部署完毕。虎贲,念“奔”,就是猛士。
     虎旗的一方,哇,蔚然大观,铺天盖地、持矛横戈,总计十七万兵马,蝗虫一样麇集在我国中原大地三千年前的晨空之下。十七万兵马是根据《帝王世纪》的说法,《史记》是说七十万。不过,这两个数字都是被夸大了的。甲骨卜辞显示,商王朝一般出征方国,兵力不过万人上下,现在是王畿保卫战,固然动员的多一些。但是长年与东夷的消耗战,已经使得商王精锐尽死于外,主力牵制在东方,能够被组织起来仓促应战的恐怕多是临时征发的民夫,人数也绝对不会超出五万。
     大风自东向西,从纣王仓促征集拼凑起来的士兵们乱哄哄的行列里——很多人捏戈的姿势还很像捏锄头把儿——猎猎地吹到远道而来的西北人刚劲强韧的脸庞,和乳虎般屹立的身形上。纣王主力都去打东夷去了,这些“兵”都是临时凑的民夫和奴隶。
     姜子牙说:“请大家举起你们的戈,排好你们的盾,竖起你们的矛,欢迎领导讲话。”(矛的根部有铜钉子,可以扎进泥土,像旗杆那样竖起来)
     “嗟,呜呼——”周武王说,“各位友邦执事、各位诸侯领导,各位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长、千夫长、百夫长,各位战车兵、徒兵、虎贲,大家好——大家辛苦了。古话说,‘牝(念聘)鸡无司晨’——什么意思呢?母鸡不应该打鸣!如果母鸡负责打鸣报晓,那这家人就要倾家荡产了。而今,商纣王听信妇人之言,蔑视祖先兄长,用奇技淫巧取悦妇人,真真是个独夫!
     “今纣王侮辱五常(又是侮辱了金木水火土?),剥丧元良,商罪贯盈,自绝于天,结怨于民,上帝都不照顾他。我父亲周文王好比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顺应天意。虽然纣王有亿兆之人,但是离心离德,而我有能臣十人,同心同德,诸侯拥戴。我要执行老天的惩罚,率领熊虎之师,吊民伐罪,永清四海。”此据《尚书·牧誓》
     这篇记录于《尚书》的誓词,光成语就诞生了一大堆,什么“离心离德”、“同心同德”、“恶贯满盈”、“牝鸡司晨”,还有“独夫”,以及文革经常使用的“自绝于人民”。都是骂纣王的。既然要打他,就不得不先骂他。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周武王身后的一个史官,回望了一下天际渐渐淡去的星影,记录下了在这一激动人心时刻天空上的几大恒星的位置和月相,并在后来刻写在一只青铜鼎上,从而使得3000年后的学者,可以借助计算机的复杂计算,推算出当天的时间是公元前1046年1月20日。周武王的史官把战斗日的天相铸刻在一只青铜鼎上,现被挖出,学者用计算机据此对战斗时间进行了推算。
     战鼓从西北人身后擂起,起初声音不大,你精神太集中了,以至于觉察不到鼓声是什么时候敲起,随后,你知道它是在你的胸膛里和你的心脏一起敲动,咚咚咚咚,旌旗和鼓指挥着战车像幽灵一样轻轻在日影下布置成十几行长阵。鼓声指挥着战车的秩序,指挥步兵的脚步和站姿、蹲姿,指挥各种兵器错落有致地扬起或挺向前方,甚至每一个士兵的举目仰头,每一张脸上的表情,胸膛的呼吸,肌肉的抽动,牙齿的嚼动,都在鼓声信号指导下,精确地调动。这支数万人的队伍,像一只猛兽,把身体里所有的发条,紧紧上满。
当敌众我寡,把三军统得象一个人,才能够稳操胜券。深明此理的大白胡子前敌总指挥姜子牙,从指挥车上将令旗向日中直指,“杀啊——”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最大规模的兵车Vs.步兵的野战,在两大决定王朝命运的军团之间,残酷展开了。
牧野之战中的风云际会与变幻,是尽人皆知的,尽管商朝奴隶们临阵倒戈,调转枪口,为武王前驱,向七十里外的商朝老窝杀去,但战争机器一旦启动,就一定要搅出血汁。这次战役中的牺牲据说是流血漂杵,够意思的了。杵是棍棒,比起昂贵的青铜武器来,杵是廉价的劣等兵器,自然是那些仓促组织起来的奴隶们用的。可见主要是他们失掉了武器,也是他们的血在飘。
按不可信的《逸周书》记载,武王伐纣,杀死一亿零七万人,俘虏三亿人。
     这固然是天呀,不可能的,古人计数单位的亿和现今的不一样吧。
     当敌众我寡时,把三军统帅得像一个人,才能够稳操胜券。深明此理的大白胡子前敌总指挥姜子牙,从指挥车上将令旗向旭日中直指,“杀啊——”,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战车协同步兵的野战,在两大决定王朝命运的军团之间,残酷展开了。
  牧野之战中的风云际会与喧嚣搏杀,是难以想象、史无前例的残酷。战争机器一旦启动,就一定要搅出血汁。商人拼死捍卫政权,周军攻击得歇斯底里。商军的死者肝脑涂地,敌人踏着他们的血尸像洪水一样涌上来,商人拼死抵抗,双方以性命和血肉相搏。这次战役的牺牲据说是“流血漂杵、赤地千里”(《尚书》),血水漂浮起了杵,红色染红了千里大地。杵是棍棒,比起昂贵的青铜武器来,杵是廉价的劣等兵器,自然是那些仓促组织起来的市民、农夫们用的。可见主要是他们失掉了武器,也是他们的血在飘。
  据古书《逸周书》记载,武王伐纣,包括在胜利后的两个月内,前后杀死一亿零七万人,俘虏三亿人。
  这固然是天呀!不可能的。是的,不可能,古人计数单位的亿和现今的不一样,按照十进位的次序,个、十、百、千、万、亿,亿应该是十万。杀死一亿七万人,俘虏三亿人,等于说是杀死17万人,俘虏30万,另得玉18万块。这也许就比较可信了。这两个血腥的月份,真是商人的世纪恶梦啊。著名史家顾颉刚笃信的《逸周书》。
  一个人的血液大约是五升,十七万人是八十五万升,能把三个游泳池(三十米边长的)灌出一尺深的血,漂起杵来没问题。何况当时还下过雨,流血染红积水和大地,漂起了杵,这个描述从技术上讲是可信的。
  但是这样的话,就与“一代圣主吊民伐罪”的主题有点脱钩,应该兵不血刃才对。于是到了战国,孟子等人很不高兴《尚书》、《逸周书》记载的这个血腥场面,就创造了“商朝人临阵倒戈,调转武器,为武王前驱,向七十里外的商朝老窝朝歌杀去”这一开开大门迎闯王的感人场面,因而战争并不残酷。《孟子》书中说:“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孟子觉得不应该杀了那么多人,应该“兵不血刃”才对。司马迁的《史记》中也出现了“倒兵(兵器)以战,以开武王”的说法。
     到底孰是孰非,那就请您自己判断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其实,孟子的说法是毫无史实依据的臆测和不合逻辑的强盗推理。他认为正义的人打不正义的人,不需要流那么多血(“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可是,即便是正义的解放军,打败反动的蒋介石政府,也是花了四年时间,歼灭了百万多蒋军,流了很多的血,才实现的。凭什么周武王打商纣王,就不需要流血了呢?关于这个话题,书底最后有附文再谈。
     纣王和恶来担任了战场指挥。恶来“力角犀兕,勇搏熊犀”,在一番苦战之后,被周军射中嘴巴,力尽而死。他的老爹飞廉,其时尚在山东地区组织抗击非典(No,抗击东夷),所统领的商军主力未能及时返回相救。
     牧野之战大获全胜的周武王奔袭七十里,攻跃过朝歌城垣,兵临城内。纣王不想让自己落到从前的属国周的君长手里遭受污辱,就穿了珠玉连缀的礼服,在鹿台上像希特勒那样自焚了。
     周武王登上鹿台,用手举了一路老远擎过来的大斧子,割下商纣王烧糊了的脑袋,悬挂在大白旗下。一并被割下脑袋的还有纣王的两个妻子(应包括美女妲己,都已先行自杀),挂在小白旗下。唉,也算是白首同归了。
     (注:顺便说一下,武王割商纣王头所使用的大斧子叫做钺(念越),这习惯一直流传下去,直到汉代,砍罪犯脑袋还都用这种钺,所谓“不避斧锧”就是它。使用的时候还要配合一个菜板子——叫“砧”(念真),让犯人躺在上面。至于刽子手改用鬼头大刀,那是很后代的事了。
  钺和我们家用砍柴斧其实略有不同,钺的刃部外卷弯月形,样子夸张,像戏台上程咬金的板斧。但它打起仗来不好使唤,后来钺成了皇家仪仗队道具,古代大将接受了皇帝赐钺就表示被授予军权。欧洲也用钺作王室仪仗。而斧钺的斧却是野战兵器,宋朝人经常使用长柄斧砍金军“拐子马”的马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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