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文践土(六)


编辑:桐风惊心 [20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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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潇水
 

重耳赖在楚国的时候,他的弟弟晋惠公(夷吾)依然统治着北方千里外的晋国。黄土高原上吹抚着焦躁的尘土。
  七年前,晋国人在韩原大战里输给了秦穆公,连国君都当了战犯,后来晋惠公被释放回来,但是晋国太子圉(念“雨”)却发落入秦做人质。此后的晋国西线无战事,两国自己玩自己的,唯独太子圉待在秦国有点不爽。
  太子圉刚生下来时,御用神汉占卜后认为,他是当“人臣”的命。甲骨文里的“臣”可不是什么好字,它弯来折去的,像一个背捆双手的人跪在地上,是俘虏的意思。太子圉在秦国当人质,名义上是留学,其实跟蹲监狱差不多,所以他牢骚很大。最难受的是他的媳妇怀嬴(秦穆公的闺女)属于神经过敏型的“小资妇女”。多愁善感的太子圉娶了多愁善感的她,俩人天天比赛痛苦。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看小资。他的内心不胜自怜。
  在许多个中宵人静时刻,太子圉格外怀念故乡。
  在秦国往东不远,有个梁国,梁国国君梁伯有搞建筑癖,把民众累个半死,被秦穆公东进灭掉。秦国疆界因此推到黄河西岸,实现了“子孙饮马于河”的预言。太子圉小时候出生在梁国(妈妈是梁国的公女,爸爸晋惠公流亡到梁国时娶的),秦穆公敢于灭梁国,分明就是看轻了他,不给他面子,于是开始恨秦穆公。晋惠公(夷吾)曾流亡梁国,娶梁公女,生下太子圉。
  这时候,为政十四年的爸爸晋惠公开始闹病。太子圉担心自己羁留在秦国,别的国内公子会抢自己的位子,就打着主意要偷着跑回晋国去。
  其实他大可不必逃跑,秦穆公本来也是支持当晋嗣君的,否则也不会把女儿给他。秦穆公是希望用女儿加固与他的关系,等他当了嗣君以后能加强秦晋良好关系。但是太子圉脑子乱了,犯了鲁迅描述的那种“迫害狂”的病(这也是留学生常见的病症),总觉得老秦是要害他,不想跟老秦合作。于是他跟媳妇告别,要偷回祖国去,问媳妇愿意同行否。秦穆公把女子嫁给太子圉是希望太子圉上台以后,能加强秦晋关系。这里的加强秦晋关系,不等于说就是要晋未来当秦的傀儡。实际上,秦后来又支持晋文工上台,但并没有要求晋当傀儡。这种“加强关系”,应该是“加强友好关系”。就像齐桓公、楚成王的善待重耳,不是为了让重耳当自己的傀儡,而是重耳上台以后,能够在国际关系上与齐或楚协调保持一致关系,至少不与齐或楚敌对。这是当时楚成王反复问重耳回国以后当怎么对待我的原因。这里秦穆公把闺女给太子圉,也是为了希望太子圉接班以后,秦晋以协调合作的盟友关系来持续下去。秦穆公从前扶晋惠公和后来扶晋文工也是如此。就像中国要扶西哈努克亲王,主要是希望邻居成为盟友。不一定扶立他国国君就一定变成傀儡。宋襄公还扶立齐孝公呢,也没有让齐就当他的傀儡。但齐宋成为关系、利益协调一致的盟友倒是真的。从国外扶立一个国君送回去,和占领下扶植一个傀儡,还是不一样的,政治目的的所欲程度不同,这是想有个盟友罢了。这就是秦穆公三次扶住晋国立君的原因。从这种意义上讲,秦穆公既然把闺女给了他,应该是支持太子圉上台的,除非太子圉表现出极端不配合的行动(比如偷着跑回晋国),就意味着不肯和秦进行良好合作。
  他媳妇说:“我是秦国人啊,怎么能走?我所能做的,就是不告发你而已了。”
  太子圉很伤怀,夫妻本是同林鸟,他只好单身飞走啦。去晋国的七八百里山路和黄河天堑,躲藏躲藏,不知道他是怎么捱完的。脚底板稀烂的太子圉最后跪在父亲晋惠公面前,外面正是秋天,要命的换季时节,晋惠公指着死党大秘书吕饴甥和郤芮,奄奄一息地说:“这是顾命大臣,请你们辅佐太子即位。”然后,一辈子自私吝啬、众叛亲离的晋惠公同志——但据说韩原大战后也知耻而“修政教”了的——就变成了他祖国秋天里一片翻飞的落叶。
  公元前638年,太子圉即位,是为晋怀公(跟楚怀王一个谥号,表示昏乱又可怜)。晋怀公上台伊始,就跟秦国断绝往来,被秦穆公骂做忘恩负义,同时后者四下打听重耳的下落。
     
     越来越馋的重耳这时候的事业,正是赖在楚国的御膳房里,大吃特吃云梦泽的飞禽走兽。根据《礼记》记载的宫廷菜谱,当时大周朝的剥削阶级,嘴特别刁,猪羊肉吃腻了,就吃什么牦牛的尾巴、大象的舌头、朱鳖的裙子、猩猩的嘴唇,专拣稀罕的吃。齐桓公吃水陆奇珍怪味吃腻了,于是都想吃人了。重耳也一样,爱死了楚国的犀筋、熊掌、娃娃鱼、天鹅、驼峰肉,什么希奇吃什么(自从吃了介子推的大腿肉,他就开始迷恋上稀有肉种了)。
     饥渴的重耳,怀里抱着吃饭用的家伙——是一个彩绘漆器的木碗,左手拿着装酒的犀角杯子,膝前放着装作料的青铜小鼎,右手把着夹肉的象牙筷子,所有这些物件上面都镶着珠子宝玉,俩眼则盯着煮肉的鼎镬,急不可待地等着。一旦熟了一块儿,就叉上去,塞进嘴里,吃得天旋地转。
     正吃着呢,楚成王喜滋滋地进来找重耳。重耳赶紧闭上嘴巴,嘴里塞着一条没吃完的大象尾巴,听楚成王说话:“君问归期现在已经有期啦兮,咱们相见时难别亦难了吧。如今你们晋国出事了兮,你弟弟晋惠公死翘翘了!大家都等着你赶回去当老大呢兮。”
  重耳赶紧把没吃完的大象尾巴从嘴里掏出来藏在背后,说:“喔,喔回去不难,但喔如果想争得晋君位,还得借大王的贵国兵马相助啊。”
  “咱们楚晋两国,远隔万水千山,即便送您回国,以后再出现闪失,也不能随时响应。我们还是把这个人情让给他们老秦吧。秦晋相邻,只隔黄河一水,他们送你回国去最合适兮。”
  重耳对这一安排,感激万分,于是带着本帮长老,拎着棍子,奔西北的秦国去了。楚成王厚礼远送,拿了很多带肉的猪羊骨头和给重耳,以壮行色,可谓仁义尽至。 楚成王其实这里犯了一个战略错误。秦人送晋重耳回国,秦晋必然结成联盟,最终将联合威胁楚在中原的霸业。楚成王应该拆散秦晋联盟,而建立楚与晋或者楚与秦的单线连横关系。任何两个相邻的国家联合在一起,对于世界霸主来讲都不是好事——会挑战和削弱霸主的霸权地位。所以霸主总要尽可能制造两两相邻国家的冲突态势,以为互相牵制,从而维护自己在世界的霸权。
  
    如果你解下一条鞋带,在地图上量一下,从湖北南线的江陵(楚郢)到陕西西部的凤翔(秦雍),足足有四分之三鞋带长,折合一千三百多里。这一段路,坐飞机要一个半小时,丐帮帮众的脚底板都是练家子,用不了十五天也可以消灭它。(附带说一句,如果将来大家去讨饭,需要经常徒步行走,一定要挑坏路走。坏路高低不平,相当于给脚按摩,肌肉得到轮休,走得不累。而平坦的路,脚掌与地面接触的受力点始终不变,骨筋和肌肉始终处于紧张状态,很容易疼痛和疲劳。所以要走高低起伏的路,这是乞丐大哥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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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耳来到秦国,见到了姐夫秦穆公(第一次见面)。至此,齐桓、宋襄、楚成和秦穆,他全见齐了,一辈子见过这些顶尖领袖,也值了。
  勤于公益事业的秦穆公今年四十出头,依旧热心肠,一掀黑胡子,非常高兴地对重耳说:“寡人跟你大姐(穆姬)商量过了,要把饿们闺女——怀嬴,嫁给你啊,哈哈哈。”
  “不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少女都想嫁给他呀”的重耳这回终于为难了,因为怀嬴是从前晋太子圉现在晋怀公的老婆呀,说白了还是自己的侄媳妇呢,怎么能娶?赶紧召集本帮长老开会!太子圉在留秦为质期间娶的怀嬴。
  最有表现欲也最工于心计的狐长老(狐偃)抢先发言道:“等您回了晋国,连他的君位都要夺了,先夺他个妻子,能算个啥?”(他唯恐重耳忤逆了秦国,没有秦国支持,就没法回去登基,他也就没法跟着鸡犬升天了。)
  胥臣,是个老学究,说:“同姓不同德,黄帝之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青阳,方雷氏之舅也,夷鼓,彤鱼氏之舅也,昔少典娶于有乔氏,生黄帝炎帝,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故异德合姓,同德合义,义以导利,利以阜姓……”这家伙摇头晃脑,旁征博引,说了半天,离题万里,谁也搞不明白。大家直翻白眼儿。(胥臣后来当了重耳的老师,重耳看书,说:书上说得挺新鲜,可是我做不到。胥臣说:那就知道知道也好,等能做的人做。)胥臣想说明的意思是,道德是最主要的,道德上不一致,即便是同姓,也是陌路之人,也可以拣去他不要了的媳妇。也是赞同重耳娶怀嬴的。
  赵衰赵长老最后发表意见:“将有请于人,必先有入焉。要让别人帮你,得先送东西的意思。咱想求人家秦国办事,当然得先顺着人家意思。人家既然提出了亲事,虽说是您的侄媳妇,也只能答应。”
  赵衰这人最持成稳重,心眼也好,既然他也是这意见,62岁的重耳就赶紧跟侄媳妇怀赢等五名秦国公族女儿拜堂,稀里糊涂又一次当了新郎官。(重耳娶的媳妇我一直给他数着呢,他最早在晋国娶了俩,到翟国又一个,齐国又一个,现在秦国一气儿娶了五个。合计九个。)
  九个里面,“侄媳妇”怀嬴的地位不高,事实上,这次五人婚礼里面,怀嬴还不是主打的,而是买一赠四赠的。新婚过后,新郎官重耳洗手,让怀嬴给他端着盆子。怀嬴没说什么,等重耳洗完了,拿手一挥(有两种解释,一是拿手一挥,要怀嬴走人;二是甩手上的水珠,甩到怀嬴脸上了)。这个太子圉从前的媳妇一下子敏感的病又犯了,把盆子一丢,眼圈红了,呜咽:“秦晋两国匹敌,我跟你都是两国贵人,奈何你瞧不起我!把我当成卑贱使女!”
  老头子重耳给吓得够戗,本来就不善于喘气的肋条使劲呼扇,急得没办法,赶紧解掉上衣(降服),找个小黑屋把自己关进去,不敢吃饭了。
  他倒不是怕怀嬴,他是怕怀嬴去秦穆公那里告状。怀嬴一告状的话,秦穆公就不帮他当国君了。《左传》: “重耳降服”——解掉衣服。
  秦穆公听说之后,赶来道歉,说我这闺女就是这脾气,特敏感,是我几个闺女中最有才的,从小我甚爱之,把她宠坏了,以前太子圉倒是跟她情投契合。你别在意,别影响了咱们秦晋之好。
  重耳也赶忙向怀嬴谢罪,说以后尊重女权。
  (妻,齐也,与丈夫齐体,在名义上有与丈夫相同的地位。妾,接也,则是一种补充。当时诸侯间的婚姻都以经济、政治为目的,其次是生殖,最后才是恋爱。这也是政治人物所付出的感情生活上的牺牲。贵家子弟有时候也是如此,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为了维持豪门的长治久安。)正是因为诸侯间的婚姻以政治为目的,所以重耳并不甚喜欢怀嬴,以至于拿手甩她,一不留意间泄漏了自己的冷淡。
  
  不久,秦穆公宴请重耳,吃国君规格的七牢大饭。这可累了,那时的诸侯领导人在外交场合上吃喝议事,不是直白地说,而要赋诗。也就是念一段《诗经》,用其中不同的篇章来表情达意,发表政见。这就是孔子说的“《诗》可以言志”,借《诗经》的句子表达主张。你不会《诗经》是不行的,出使他国就会被人打回来。 
  重耳知道这一点,就说:“我文化水平不高,请狐偃来应酬一下吧。”
  狐偃说:“对不起啊,我以前念的贵族学校虽然是最贵的,但是我不用功。赵衰文化水平可以。”
  第二天,宴饮开始,秦穆公首先赋了一首小雅里的《采菽》。赋是一种介于朗诵和唱戏之间的长腔,可能跟鲁迅的老师摇着脖子念“铁如意~~~~指挥倜傥~~~”差不多。秦穆公所赋的这首诗,描写的是采摘大豆的情景,暗示重耳,自己乐于给予。
  秦穆公赋完《采菽》,重耳瞪着半天眼,没懂。赵衰从旁边指挥他说:“您赋一首《黍苗》吧。”于是重耳赋了一首小雅里的《黍苗》,比喻自己像小禾苗一样,等待秦国的甘霖来滋润。这就等于向秦国提出求助,能不能把我送回晋国去当国君。
  重耳赋得糊里糊涂,但秦穆公明白该诗中的寓意。秦穆公虽然远在西陲,但他文化水平颇高,对《诗经》颇为在行,他接着赋了一首小雅里的《鸠飞》,描写的是小鸠抖着小翅膀在天上飞鸣,叫得非常凄凉,说有一个人心里怀念着另外两个人,经常整夜睡不着觉,“我心忧伤,有怀二人”意思是秦穆公想着夫人穆姬,惦记着穆姬的弟弟重耳,经常夜不成寐,责无旁贷地愿意帮助重耳。
  重耳又按赵衰的指示赋了一首《河水》,说自己周游了很多地方,万川归海,终于来到秦国这个港湾。
  秦穆公赋《六月》,记述周宣王的中兴,祝愿重耳回去后重振晋国雄风。(看来,当时想当官,得会吟诗,就跟现在生意人得会唱卡拉OK一样。)互相之间没有说一句求助的话,而是通过赋《诗经》暗渡陈仓,这是很有趣的。春秋时代的艺术家、政治家、外交家、军事家,集于一身。
  既然秦国已经表态了,赵衰感激地说:“请重耳拜赐。”
  重耳虽然不明白那些诗的意思,但他知道什么是下拜,于是他下到台阶下面的堂下,很规矩地给堂上面的秦穆公拜了一下。(注意,下拜不是磕头——将来你到春秋战国当官的时候要知道——它是身子保持原跪坐在席子上的状态不变,把双手叠合俯地,以脑门触手背,这是“下拜”中的一种,叫做拜手。但是拜手的恭敬度不够高,稽首就厉害一点:前面的姿势都不变,把脑门缓缓下降,触在俯地双手前方的地上,这就叫稽首;抬头,站起来,跪下,再重复一遍,就是再拜稽首,这是当时礼节中的最高级。有人百拜稽首——譬如信底落款“百拜稽首”,那是客气,真要一百遍,要脑溢血了。至于有人信中落款“顿首”,现实中也有,就是把刚才的稽首礼中以头触地的过程,触得快一些,表示心情激烈,一般是请求饶命时候用得多。重耳用的是“降拜”,即下堂而拜。总之,下拜这种礼仪,并不是像后代“撅着屁股磕头”那样的屈辱。见了皇帝“磕头如捣蒜”,那是儒家当道以后的事情。)
  重耳跪在堂下下拜的时候,秦穆公赶紧从堂上走下来,降一级台阶站立,表示不敢承受。秦穆公给人印象很好,为人实诚,虽然晋国一再背叛他,他仍然当活雷锋,心肠热诚。
  谥法云:“穆”的意思是“中情外貌”,就是心里的东西直接反映到外面,有啥说啥,心肠直诚。秦穆公多次扶助晋国,这里又帮助重耳不求回报,只为这么做是符合晋国的公义,如果说他非要有什么私心的话,就是这样可以加强秦晋的相邻友好。我去过西安一次,看见了这些秦穆公的遗民,大约还有着秦穆公的遗风吧。
  公元前636年,秦穆公率“五羊皮大夫”百里奚、公子絷、公孙枝一干人,将兵车四百辆,一直把重耳送到了黄河边上。秦穆公亲自带人马与重耳过河,还向重耳及其左右赠送玉壁。穆姬向重耳挥泪告别:“贤弟做了国君,可别忘了我们闺女啊!”重耳说:“放心吧,老姐。到时候就把她们五个都接去。”
  登船的时候,掌管行李的伙夫把重耳逃难以来一直携带的破烂东西都搬到船上。重耳见了说:“喔就要回去当国君了,还留这些干什么。”吩咐都丢下船去。
  狐偃看了十分难受,就双手捧着秦穆公赠送的白玉,举到额前,跪在重耳面前,恭恭敬敬呈上去,说:“帮主呀,现在就要渡河了,回老家了,您以后就是国君了,自有国内臣子辅助,外有秦国支持,我们这些老叫花不中用了,就此告别吧,您做您的国君。这块白玉是我的一点心意!” 
  重耳大惊,赶紧问道:“喔流浪在外,全靠舅舅照顾,怎么一朝却要舍去?” 
  狐偃说:“我自知有三罪,当初帮主困在五鹿,断了粮,帮主让我找饭吃,我却让帮主吃泥,这是一罪;在卫、曹、郑,帮主受人歧视,我照顾不周,这是二罪;趁帮主酒醉,赚帮主离开齐国,永别了美丽的齐姜夫人,这是三罪。现在,我已好比这些破烂儿东西,不能再用啦,不如弃去好些。”
  重耳流着泪发誓说:“二舅你的功劳,我誓死不会忘记,老天爷作证!”赶紧叫人们把扔到岸上的破烂,全部又捡了回来。
  旁边的介子推看了,对狐偃的这套表演大不以为然。你狐偃不就是想要个官做吗?帮主得复君位,乃是天意相助,你狐偃贪天功为己恩,算什么东西!介子推逆反心理很强,心里发酸,开始吃醋,萌生了急流勇退的念头——不能正向出名,我就反向出名(后来他是把自己给烧死了)。
  黄河怒涛滚滚,从北向南流腾在秦晋大峡谷,划开秦晋两国,然后向东拐去。从风陵渡(黄河大拐弯处)泛过黄河,重耳回到了生他养他的祖国。十九年过去了,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也还是那个月亮,碾子是碾子,缸还是缸,麻油灯啊——哈哈还是滋滋地响,照得还是那么大的亮儿。久违了,阔别的故乡,久违了,故乡的人民。重耳望着美丽富饶的家乡土地,由衷地吐出了一句名言:“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狐偃刚才与重耳在船上关于收破烂的这段表演,看似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实则关系了晋国未来百年的国运。在从前的晋献公时代,晋献公尽逐群公子,独享晋国土地,是对分封制的一种遏制,走了楚国强化王权的路子,有利于国家政治稳定和军事壮大。而狐偃在船上这么一闹,重耳后来入国后,重新搞起了大分封,把狐偃这帮功臣以及国内栾氏、郤氏这些内应,都授予封邑土地。于是,这些家族经过几世代的积累,势力激增,向上威胁君权。重耳后代的晋国国君,为了扼制他们的势头,想收回其土地。他们则宁可冒着弑君之名也要保卫自己的家族利益与土地。于是出现了晋景公、晋厉公等国君与赵氏、三郤等卿大夫家族,互相火并的动荡。最终还是臣子们占了上风,赵魏韩三家瓜分晋国。这不得不说,是分封制的缺点啊。<BR>   重耳其实可以用官爵俸禄来回报追随他的老叫花,不搞大分封。但这么做,恐怕也违逆了当时的历史习惯,是不可行的。事实上,当年晋惠公在秦国帮助和里克、丕郑父的内应帮助下,回到晋国当国君。里克、丕郑父二人作为功臣,应该得到封地,但是晋惠公赖掉不给,就导致了舆论对他的谴责。民众作歌讽刺他“得国而贪,终逢其咎”,咒他下台。并且这种不利的士气直接导致了他韩原大战的失利和被俘。人们把他被俘看做上天对他剥夺功臣封地的报应。晋惠公后来又杀里克,于是人心甚寒。晋惠公在国内的人气值一直不高,人心不附,乃至被国人指责,主要原因就在于这里——不肯分封功臣,不肯分封土地给众家族,分享国土和权力。<BR>   晋惠公不肯把土地分封功臣,落了个“贪”的历史评价,所谓“得国而贪,终逢其咎”,对后来君王警示作用很大。重耳焉敢不分封追随自己和国内作内应的功臣呢?<BR>   这种功臣要求分封的历史情绪,非常绵长,基于同样的原因,后来刘邦得到天下的时候,还不得不把天下的三分之一,都分封出去给了功臣了,称之为列王列侯。当然刘邦比较坏,他又慢慢想办法找茬把这帮人杀了,剥夺他们的封地。当然这帮人也作了反抗,比如吴王领导的“七国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