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陵舞蜥(二)


编辑:桐风惊心 [20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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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潇水
 

接下来,如您所预料的那样,楚国要和晋国比试个你死我活了——这就是春秋五大战役的鄢陵之战。战争的导火索,自然又点燃在中原巴尔干的郑国人身上。郑国人真不让人省心啊。
  巴尔干地区中部垓心的郑国,原本就是一个“摇摇摆摆的花呀”,需要别人的抚慰。郑国身处四战之地,东拒齐鲁,北接晋秦,南临吴楚,哪个都足以欺负它,所以它必须行妾妇之道求生存,傍住一个霸主,吃他的白饭。从前,楚庄王红火的时候,郑就当楚的小弟。最近几年来,随着晋景公、晋厉公霸业中兴,郑国人觉得给晋国当小蜜更有前途些。但楚共王把叶县附近的一些庄稼地给了它,又使郑国宣布给楚国当小弟了。郑国真是个制造不和的“金苹果”。(春秋时代的战争,归根结底是两极的战争——北方联盟的晋国 Vs.江汉流域的明星楚国。争夺的焦点,是对中原河南省巴尔干的控制权。郑国又是巴尔干的核心,牵制天下的机枢,楚晋一南一北反复争夺的焦点。)这里我们不要笑话郑国,虽然它在整个春秋时代一直这么朝三暮四。事实上,作为弱国,总要依靠背后一个强国弱国遇上困难的时候,总要向自己的强国盟友求助。这也是现代国际关系中的常态。譬如六十年代末,中苏关系破裂,苏联在中国北部陈兵几十万,还在珍宝岛打了一小下,导致北京甚至开始向南方疏散干部。怎么办呢?当时陈毅等人就建议打开与美国冻结已久的关系,以缓和苏联对中国的威胁。于是,尼克松就到中国来了,终于促使中美关系发生改善。而在此之前的五十年代,中国是一边倒向苏联的,还帮着苏联去跟美国人打了一场朝鲜战争。苏、中、美的关系,和晋、郑、楚之间,又何尝不类似呢?
  看见郑国又向南投奔楚联盟了,晋国生气了。公元前575年,晋厉公以栾书为上、中、下、新四军元帅,以制裁从前的尾巴国郑国为名义,从山西南下过黄河,陈兵郑国边境。第一次华元弭兵经历了五个年头之后就此告吹。
  晋军四军统帅序列(部分)为:

栾书,中军将(自动也是四军元帅)。
范文子,中军佐将,辅佐栾书。
郤锜,上军将;
荀偃,上军佐将。
韩厥,下军将。
郤至,新军佐将。
晋厉公率公族亲兵居中军。
    晋国并且联络齐、鲁、卫盟军,约定于河南中部的鄢陵会师。楚国侦察兵获悉晋军动向之后,楚共王遂尽起精锐人马北上,昼夜急行军,以不怕跑出个盲肠炎的速度,经河南南阳北行,出方城,过许昌,会同郑国友军,疾趋鄢陵,目的是赶在晋方盟军(鲁卫齐)到达之前,抢先与晋军完成决战,把晋盟军甩出作战范围之外。
  鄢陵(读作“烟陵”)在河南中部,新郑市的东南,颍水从其南边流过,景色绝佳,千峰云起,十里翠屏,如果不打仗,这里是个良好的干部疗养胜地。
  楚国是得知晋国出兵后才决心出兵的,因此,楚军带有急行军性质,远程疾进,军队疲劳,队列不整,斗志削弱。
    在此情况下,楚军进人郑国后,应该择地集中,警戒对峙,休整后再求决战,但疾行而来的楚三军却不加停顿,于清晨逼近晋军营垒,摆开战斗阵形,战车和轻甲步兵一直压到晋营大门,晋国辕门几乎都无法打开了。
    晋国人虽然以逸待劳,然而来势汹汹的楚国子弟兵如此彪捍,贴得如此靠前,几乎要鼻子撞鼻子了,晋兵的腿肚子开始哆嗦,鲁、卫、齐友军怎么还不来呀。
自齐晋鞍之战,齐国大败以后,遂成为晋的盟国。而鲁卫一度受齐欺负,晋战败齐,遂解鲁卫之难,鲁卫追随晋国,自不待言。
  为了解决出门难的问题,晋国小将范匄(念“丐”,范文子的儿子)建议把取水的井和吃饭的灶填平,这样就可以在军营里边摆开战车,布列阵势,解决了被楚军压迫的问题,还有利于隐蔽兵阵布置。
    高!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啊。
    可是“雏凤”范匄说完,他爹却拎起个长戈追着要凿他,戈像个长柄大镰刀,主要用戈头的尖部啄击。一边追,一边骂:“国家的胜败存亡,是上天决定的,你个龟儿子胡说什么!”众人赶忙把他拦住,范小将才得以走脱。众人说:别骂自己孩子是“小兔崽子”,因为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讲,这对家长是不利的。
    范文子老爹之所以生这么大的气,是因为他根本不主张跟晋、楚国会战,他说,中军元帅也不听,所以他才这么指桑骂槐地追打自己的儿子。
   范文子是这么想的:留下楚国这个外患,还能唤起国内的精诚团结和干部队伍谦逊谨慎。“外宁必有内忧”。如果把楚国打赢了,晋厉公会更加骄侈,群臣居功不和,晋国内部各家族既有矛盾尖锐,变乱说不定哪一天就要爆发。有这样一个规律,当对外作战取得绝对胜利,没有外部战争压力的时候,国内就该折腾了。范文子的辩证法学的很好,他的预言也很快也被晋国君臣的窝里斗证实,但是,两军已经相遇,战事一解即发,范文子的螳臂已经无法挡车。范文子是从前士会的儿子,封地在范,所以得此姓,是范姓的祖先。
  晋四军元帅栾书的意见呢,他则想坚守壁垒不出,指望盟军来到,楚军自行退去——这实在是鸵鸟战术。
    晋新军佐将郤至(“三郤”的老大)反对“鸽派”范文子意见,也反对“鸵鸟战术”,郤至说:我们晋国人,有三大耻辱,韩原之战,我们国君被秦穆公俘虏;箕之战,元帅先轸脑袋被狄人割下;邲之战,我们溃不成军,逃跑的时候争抢战船,断手指无数。现在,我们绝不能再增加耻辱的记录了。郤至继续分析说,楚军有六大弱点,第一(郤至说话喜欢数数儿),楚司马子反和令尹子重关系不和;按理说令尹职位高于司马,但是这次却是司马做了主帅。第二,楚王的亲兵精锐和老旧士卒战力相差悬殊;第三,郑国肾虚,军阵不严;第四,楚同盟的其它蛮军则简直连阵列都没有;第五,楚军在月末挑战,不吉利;第六,军中喧哗,没有纪律。我们一定会打趴下他们的。”
     郤至分析得实在精辟,以至于元帅栾书有点嫉妒他(遂有后面的窝里斗)。
  不管怎么样,经过隙至的战前动员,晋军决意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