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公再霸(四)


编辑:桐风惊心 [20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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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潇水
 

公元前563年,晋齐鲁宋、曹卫莒邾、滕薛小邾,联合伐郑,进行“疲敌战略”的第一次尝试,史称“一驾之战”。
   晋军进占梧、制两城,建立黄河南岸桥头阵地,与虎牢成犄角之势,控制郑国。形势所趋,楚令尹子囊被迫率军北上,支援郑国。因为郑国是楚国的小弟。郑国一贯在晋楚之间摇摆。晋军元帅智莹说,面对好吃的敌人,我们需要克制和忍耐,既然是疲敌战略,敌人已经运动,目的已然达到,我们可以作战略退却了,“等敌人骄傲已及,我们再来收拾它。”
  上军将栾黡(念原)对着无处插手的大好战局心急如焚,于是高唱反调:“逃跑,那是军人的耻辱,这么多国军队一起逃跑,我受不了!我要自个往前冲”。(他是栾书的儿子,一个飞扬跋扈的活宝,因为他爸是高干)。
  栾黡视野越狭隘,经验越欠缺,洞察力越短浅,就越不能承受自己的伟大,于是指挥部署军队,像一片卷动的沙尘推向天光灿烂的中原天空。栾黡一前进,晋军不得不跟着这个无事生非的家伙全员推进,于是和楚军夹颖水列阵,形成警戒对峙。
    不能控制全军的智莹迁就局部鲁莽行动,硬着头皮冒险,以1/3的国家主力对抗楚军全员,这对晋国是危险了。智莹在临时搭建的木屋子里,望着老鼠钻出的墙洞忧心不已,疲楚计划发生波动,伴随而来的焦灼使他不耐烦了,好在他很快坚定了自己的既有立场,于是在军委扩大会上,深恶痛绝地批评了军内不同意见(当然针对活宝栾黡),认为疲楚目的已经达到,班师回国。
  这个没有大英雄的时代也没有什么故事可讲,虚晃一枪的战事就结束了,叫做“一驾之战”。晋军基本上进退自如,保持着战场的主动权。
  晋军撤退后,楚军也随之撤退。其实楚军人多,晋军人少,而楚国却放弃了渡水追击的机会。这真是我见到过的最腼腆的蜥蜴了。这里有个疑问,晋人进攻郑国,楚人干吗必须北上援救,就为了有个霸主的虚名吗?<BR>   我们说,郑国处于天下之机枢,晋在其北,楚在其南。晋人要想殴打楚国,一路南下,如果郑国不提供东道主的帮助(粮食、给养),以当时的技术能力,晋人根本走不到楚国去。晋人自带给养一路南下不可以吗?不可以。消耗太大。没有很强的国力,支持不了如此长距离的给养运输。而且,如果郑国不听话,从背后堵截晋人的归路,晋人前有楚之兵锋,后有郑之拦截,军粮断绝,孤悬在外,必全军覆没不可。换个位置看,楚之攻晋,也是一样。<BR>   所以,郑国历来成为晋楚争夺焦点。如果晋人能控制了郑,即便不真的去兴师远伐楚人,也可以起到很好的对晋国本土战略防御的积极作用:楚人得不到郑的配合,就无法得到楚军北上所需要的沿途给养,无法直捣和入侵晋国的老窝。现代世界的格局,其实也是如此。<BR>   所以,晋楚都要争夺对郑国的控制权。郑国数年不见侵略军,都怪想念他们的。
  平静的氛围笼罩着双双撤军以后的中原战区,平静得象一颗草生长于远古夏天,有风的时候才做一些不为人知的摇动,简单又重复,更显得寂静了。
  次年,又一拨晋国人马象幻影一样在智莹的指挥下,协同以宋齐卫诸侯军队,从各自方位,滑入巴尔干平原,于郑南门外举行大规模阅兵示威,出尽风头以后,安然撤退。史称“二驾之战”。
    楚国人联络秦国,千里兴兵北赴中原,等到了巴尔干,敌人的影子早已融化消失,落日照大旗,只剩马鸣风萧萧。楚军扑了个空,长途跋涉,劳而无功,最讨厌的是,这么远的路,还需要靠自己走回去,寂寞无聊,疲困不堪。此役史称“二驾之战”。
    楚国人刚回到家,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澡,情报显示,晋国动用较多兵力又发动“三驾之战”,南渡黄河,兵车又犯巴尔干,晋悼公还禁止炊事员乱砍树林,禁止多国部队侵掠百姓,下令宽释战俘,布仁度德,郑国人深受感动,表示归服晋联盟。楚国人在家里开水泡着脚说,你们爱干吗干吗吧,老子是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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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谁谁,老子不干了兮!
 
     自古以来,不战而屈人之兵,一向被兵家视为上策。晋国两年之内三驾伐楚,着眼点在于屈敌,而不是歼灭。一驾进军的时候,晋军战斗力薄弱,双方对峙颖水,楚国竟不敢进攻。晋军撤退,楚军也随之撤退。虽然楚国联络了秦国帮手,但二驾之战时,毕竟晚了一步,无处用武。一驾、二驾,楚国两度都是随着晋军出动而出动,随着晋军撤退而撤退,旅进旅退,鲁钝无主,往返奔波,疲惫不堪。等到了晋国人“三驾”进军时,楚国已经无力周旋。
     既然楚国人不来了,三驾蜥蜴晋悼公就和中原变色龙郑国,签署巴尔干和平条约,在萧鱼举行诸侯大会,晋悼公、郑简公、鲁侯、卫侯、曹伯、齐世子光亲临现场,参加会议的领导干部还有:莒国、邾国、滕国、杞国、小邾等国家和地区的君主及代表。晋悼公手执牛耳,以盟主身份发表重要讲话,呼吁全球和平与地区合作。萧鱼大会,成为城濮战后又一次“践土之盟”,晋国霸业至此再兴,时间是公元前562年,上距晋文公重耳时代六十年。而楚人只能呆在江汉地区洗澡堂里,掰着跑烂的脚丫板望中原而兴叹。

    萧鱼大会回来,晋悼公领了好些纪念品, 60乘防卫用战车,进攻兵车100乘,配备一百乘兵车用的全套甲胄(每乘兵车三件,三个战斗员所穿甲胄形制不同,甲是身上穿的,胄是头上戴的),编钟两套,乐舞演员16人,三个歌星,都是郑国送的。音乐是郑国的土特产。晋悼公分了一半儿战利品给魏绛,感谢他动员全国物力打这“三驾之战”。
   这时候的春秋,已经礼崩乐坏,周天子制定的“雅乐”,场面恢弘却卖不出票去,关注平普人物的悲哀和愉乐微乎其微,因而动人之处也微乎其微。传统的雅乐以鼓、钟、磐为主,是打击乐;而郑国人送来的流行乐表演,则是丝竹之音,吹拉弹唱,呜呜咽咽,很是热闹,俗称“郑卫之音”,相当于当时的港台音乐,在北方诸侯大或流行,其中最重要的是“竽”,就是东郭先生耍的那个东西。
   “郑卫之音”热情奔放,节奏快,感官刺激强,就是俗了点儿,守旧的人们都反对它,但年轻人喜欢,晋悼公的儿子(晋平公)就喜欢“郑、卫新声”,师旷大爷(古代的瞎子阿炳)于是叹息说:“公室将卑乎!”
    虽然山西人征服了郑国,但从郑国拉回的战利品,又从文化上征服山西。山西人越来越喜欢“郑卫流行乐”。文化借助军队的马蹄来传播,希腊文化之与罗马也是如此。晋国乐师师旷曾论述道:“靡靡之音、亡国之调,如今大行其道!媚俗,媚俗啊!音乐应该为什么人服务?应该为国君服务,先王雅乐才是正点,老百姓不听先王雅乐,国君就要跌价,您大权就要旁落啦!”师旷是古代的瞎子阿炳,为了培养耳朵的灵性,故意把眼睛熏瞎。他的预言是正确的,从晋悼公的下一代晋平公起,君权明显松动。这是后话不提。<BR>  师旷希望国君带头听雅乐,君权就不旁落了,不知道这是何逻辑。倘如此就能强化君权,那法家应该改做音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