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文侯(三)


编辑:桐风惊心 [20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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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潇水
 

如果说赵无恤是进入战国时代的第一位鳄鱼,那第二位就应该是魏文侯。
  魏氏的祖先是晋献公的保镖,叫做毕万,因功被封在魏地(陕州芮城县北),得姓魏。他的儿子魏仇,跟随重耳流浪江湖,是五人最贤者之一,却因为烧了僖负羁全家,被废掉。魏仇的孙子魏绛,再次在晋悼公时代复出,担任司马,“和戎”有功,被晋悼公赏他来一套音像,实现了一个家庭梦想。魏绛的儿子魏舒,搞过魏舒方阵,再往下六代就是魏文侯。
   魏文侯喜欢儒者,尊礼贤士。孔子有个弟子叫子夏,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就是他。子夏跑到山西当教授,收了魏文侯当徒弟。魏文侯读书期间,还给儒家的《孝经》作了注。属于好学不倦。子夏治学,强调知识的占有和形式主义。在他门下当徒弟,只要练习洒扫应对进退礼节,就可以混到毕业了。
   但是魏文侯实际却是行的法家主义。有一次,魏文侯和大家喝酒,喝着喝着就迷魂了,站不起来了,天不凑巧,又下起了雨,远古世界里一片春雨潇潇。
  魏文侯突然想起农林局长(虞人)来了:“坏了,我跟虞人约定下午打猎去呢,他正拿着钥匙,园门口等我呢!”
  大家劝阻说:“下雨了,您又喝晕乎了,请改日吧。”但魏文侯不听,冒着雨去找虞人,一直打猎到天黑,把自己累得要死。雨天小动物都不出来,就这两个傻瓜在野地里猛跑。
  这个故事说明魏文侯重视“法”,一旦什么东西定下标准来,有言在先了,便不能随便更改。人治不能逾法而治,自己当领导,随意更改既有规定,是乱法。法家重视法令的严肃性。
  魏文侯另一个佳宾,叫田子方,此人是子贡的徒弟,也相当机灵,跟他老师一样会来事儿,伶牙俐齿。有一次魏文侯饮酒,欣赏着音乐,魏文侯说:“钟声不谐调啊,左边的音高。”
  田子方故意掩嘴而笑。魏文侯诧异而问:“笑啥?”
  “臣听说,君主只要管理好乐官就行了,不贤明的君主才直接管理音乐。我怕您是审于声,而聋于官哦。”(当时的士人真敢当面指摘啊!)
  这话颇有道理。君王就是要管理好职业官僚们,这是新时期对君主们提出的新的工作方法和要求。
  魏文候还有一次上街,看见路上一个家伙反穿着皮袄,背着柴禾,这家伙解释说:“我把有毛的一侧穿在里边,这样毛毛就不会被柴禾划掉了。”
  “可是,”魏文候说,“你把皮子露在外边,一旦被柴禾挂破了,毛毛不也要掉吗?皮子没有了,毛到哪里依附啊?”这个故事体现了一种经济学理念。后来发生的另一件事可以作它的注解。有一次,地方上超额完成税收指标,群臣纷纷称贺,魏文候唯独忧虑:“老百姓就是皮子,收了太多的税,皮子损伤了,以后税源就枯竭了。我们不能允许这种做法。”
魏文侯对地方上的名流也必恭必敬。每次经过大仙“段干木”所居住的胡同,一定要凭轼而立(表示礼敬,类似站在车子上,扶着前杠喊同志们好。叫做扶轼)。由此得誉于诸侯,人才都来投奔他。
  被魏文侯擢用的人才,有治邺的西门豹(大官人),以及攻打中山国的乐羊子,还有就是任用李悝为相,首开战国时代变法的先河。
  李悝以前是学儒的,学通了以后,就想创一门独门功夫。他汇集了各国法律条文,编成一部《法经》:其中《盗法》和《贼法》针对盗窃、杀人及犯上作乱者;《囚法》和《捕法》是有关断狱和捕亡的法律,包括惩罚盗、贼的具体规定;《杂法》用于惩罚轻狂放荡、翻越城墙、赌博、欺诈、贪污受贿、荒淫奢侈、谮越等级制度等违法行为;《具法》是根据具体情况加重或减轻刑罚的规定。
  李悝这本《法经》是个好东西,商鞅从魏入秦,就是带着《法经》去的,给秦国人带去了福音。后代的《秦律》和《汉律》,也都是以《法经》为蓝本。
  就这样,李悝成为了我国法家人物的始祖,他还著有《李子》32篇,可惜已经失传。(不过,留着的话也没多少人爱看)。
  尽人皆知,战国初期的牛类已经普遍学会了耕地。牛类学会了耕地,铁器引入了生产,人们赶着牛,扶着犁(铁的),拼命去开垦新的田野。森林被剃光,肥沃的土地打出黄澄澄的粮食。但是这些土地都没有上交国君,而是被卿大夫们把持着,成为有强势的大家族。这些有强势的大家族——譬如赵、魏、韩,采取招募官僚的方法治理自己的地盘,遏制本宗族成员对所属土地的直接世袭,以免这帮人平地坐大,又成为赵、魏、韩这样的新豪族。
  正是因为赵、魏、韩威逼了晋国君,他们从晋国君大权旁落上总结了教训——听凭大家族坐大,没有从土地上根除大家族坐大的和经济基础,说白了就是分封制的弊端。所以他们自己的地盘势力上,开始有意识地遏制分封。
  李悝的变法适应了这种需要,他把封邑改为郡县,把分封制改为郡县制,用招募来的官僚做郡县的长官,而不是把一个封邑永久地交给哪个家族。这种招募来的官僚我们叫他职业官僚,一份任免通知就可以摆布这些职业官僚。同时李悝用法律控制这些官僚(也就是《法经》),而不是再借助从前的血缘关系和宗法关系。这就是他叫做法家的原因,是指他们以法来治理官僚——其实并不是普法宣传,针对平民搞刑罚的意思。
  李悝革除那些“其父有功而禄,其子无功而食”的世袭大家族分子们的命。这些被他骂为“淫民”的分封制下的大家族之人们全部被停发工资(禄),省出的钱用以招来四方之士。职业官僚制度取代了任人唯亲的世卿世禄制。这一点是魏文侯最喜欢的,因为可以帮助他加强自己的君主权,减少下面人势力坐大,而且集中自己地盘上的人力物力归自己直辖,不再通过分封转折稀释出去。
  职业官僚体系的出现,可以强化王权,加强凝聚国力,还使得布衣可以通过才干和军功进入官僚队伍,从而打破了过去大家族宗族成员垄断政坛的局面。布衣从政的大门打开了。
  李悝堪称影响未来中国2000年社会政治结构的第一人,由于魏文侯笼络住了这么个大贤,魏氏很快通过改革富强起来,成为战国初期的首强。(秦国这时候还不强,它依旧是远在西垂的抱残守缺的土包子国家,连货币都没有呢,保持人殉的陋习)。
  李悝的法变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个29岁的年轻人,留着一撇轻胡子,从远东来到了魏氏的安邑。他骨骼肃穆,神色超远,目光扫视着这个新兴的城市。宫殿区还是那么壁垒森严,但手工业作坊区和市场交易区却熙熙攘攘。“鬻金者”、“沽酒者”、“卖履者”、“卖骏马者”、“贩茅者”,“卖卜屠狗者”,都在这里谋生活。市场的喧嚣与城堡的肃杀相映成趣。
  这个生逢其时的年轻人拿着自己的名策和毕业证书,径直投向魏文侯的府邸。他不是别人,他就是那个被尉缭子设问为——“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 曰:吴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