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纵连横(二)


编辑:桐风惊心 [2010-1-9]
出处:http://xiaoshui.gkong.com
作者:潇水
 

惠施名满天下的文章,可惜全部搞丢了。好在庄子跟他一起玩,庄子书里记录了一些他思想的吉光片羽,多数却像《时间简史》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比如说,庄子听这位伟大的“地球物理学家”、“诡辩家”、“逻辑学家”、“名家”施惠先生说:“大地的中央,是在燕国的北面,越国的南面”
  (这是哪里,燕国的北面,越国的南面是什么地方,大约是俄罗斯或者地球背面的夏威夷吧。当时人们的空间概念,知道东边是大海,北边西边是荒漠流沙,而南方却无人了解。惠施说南方的极远处和北方的极远处,是大地的中心,这是最早关于地球圆形的认识。)
  惠施又说,物质最小的单位,是没有内部的(至小无内,谓之小一),这和古希腊同期的原子理论一样:无限的宇宙被分解成不可再分的粒子。由于万物都由粒子构成,所以“万物毕同”。
  这就上升到哲学高度,事物之间没有差异性了。于是“天与地卑,山与泽平”,
高与低、大与小之间也就没什么区别了。这个观点得到庄子的叫好和捧脚。庄子说,鸟儿的毫毛比泰山还大。(因为万物一同。)
  惠施继续推动波澜,认为郢都虽然小,中原虽然大,但比起无穷无尽的空间,渺小的二者无甚区别,所以“郢都占有天下”。
  郢都即是天下,篡改了空间上的客观差异。
  惠施接着窜改时间上的差异性,他认为太阳刚升到天空正中,就同时西斜;一件东西刚生下来,就同时死亡,时间上对于任何事务是没有差异的。最后,惠施赌咒发誓说:“今天我去了越国,然后昨天我就从越国回来了”。他大约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例穿梭时空隧道的人。
    惠施又开始窜改时间上的差异,他说太阳刚升到天空正中,就同时西斜;一件东西刚生下来,就同时死亡。这简直是时间相对论。最后,惠施赌咒发誓说:“今天我去了越国,然后昨天我从越国回来了”。惠施大约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例乘坐“时空隧道”往返穿梭的人。
  惠施也不想看见生物多样性,他说“白狗黑”,“蛤蟆有尾巴”。白狗、黑狗都是狗,所以白狗也黑。蛤蟆虽然没有尾巴,但却曾经有过一条小细尾巴,所以都一样。
  惠施抹煞事物的差异(叫做“合同异”),引发出他的伦理主张:既然一切事物没有差异,那就要“泛爱一切,天地一体”。
  当惠施疯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时,终于开始叫嚣:卵有毛、马有卵、白狗黑、火不热、目不见、龟长于蛇、连环可解、蛤蟆有尾巴、犬可以为羊、老太婆有胡须、小马驹没有娘、鸡有三只脚、轮子并不碾地、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以及飞鸟的影子是不动的。
  最后这句使人想起希腊早一时期的悖论家“芝诺”飞矢不动的理论:箭虽然在飞,其实不飞。“芝诺”进一步宣布一切事物都是静止的,飞毛腿“阿基列斯”永远不能从后面追过乌龟。阿基列斯走十步,龟也前进一步,阿基列斯每走一步,龟也走十分之一步。如此永远追不上。
  这些高难度的设论,或者说可爱的谬论,令后来历代的高智商人士,纷纷
  揪着头发发疯。想把它们解释通。连近代的胡适也还为之努力呢。胡适校长从“卵有毛,马有卵”出发,发现了惠施的生物进化论观点,蛤蟆虽然没有尾巴,但却曾经有过一条小细尾巴(蝌蚪时期),所以蛤蟆有尾巴。鸡蛋中有鸡的形状和鸡毛,否则怎么变出鸡。生物的前一种形式饱含后一形式的可能性。马虽然不是卵生的,但曾经有过卵生的进化阶段嘛,所以马有卵。而飞鸟的影子是不动的,那是因为惠施认识到了视觉暂留现象嘛。
  当然,也有不给惠施捧脚的,那就是比惠施小50岁的“公孙龙”先生,所谓白马非马,强调事物的差异性。
  在当时古代的国道上,政府设有关隘,专门向商人征收过路费。就像你如今开车远行,经过各省份不同的国道,要有收费站一样。公孙龙顺着国道赶路,遇上了古代收费站,就准备交钱。人家看他身后还牵着一匹白马,就让他给马也交税,他把眼睛一瞪,说:“交什么交!这是马吗。白马非马也!” 出自《公孙龙子》。前面惠施的论点,都出自《庄子》一书中对它的引述。
  “马”是一种动物,“白”是一种颜色,“白马”是一种动物加一种颜色。三者内涵不同,所以白马非马。
  “马”包括一切马。“白马”只包括白马。“马”与“白马”的外延不同,所以白马非马。
  不但“白马非马”,白马和马是两样东西,黄马、骊牛则是三样东西。你可以看见黄色、骊色和高大兽形这三样东西,所以是三样东西。“一块白色的坚硬石头”则是两块石头:眼看是白石头,手摸是坚石头,所以是两块石头——这就叫“离坚白”,强调事物的差异性。
公孙龙的“离坚白”(事物全是差异)与惠施的“合同异”(事物没有差异),各持一端,各自获得一粒真理,莫名其妙地启迪着人们的智慧,名家就是这样把 “名实相符”的政治主张推向诸侯世界。
  名家人物谈论这些东西,就叫做循名责实。坚白也好,同异也好,探讨这些,目的都在于分析清事物本质,做到名实相符。名实相符就成为他们的一种政治主张。魏国也好,诸侯也好,天子也好,政府的政令里边也好,名实不符的事情太多了。名家反对放空炮,不要走过场,不要搞形式主义,主张做的要和说的保持一致。
  惠施、公孙龙,都是名家。
  
  不久,庄子辞别了“名家巨子”惠施,继续在中原游荡,不名一文。困难的时候,他就去某植物漆生产园当业务员,因为开的工资不够买肉,业余时间他就下河钓鱼,添补点生计,不过他媳妇还是被他连饿再气地弄死了。
  庄子不以为意,他属于道家,最喜欢像他自己这样不成材的人。庄子最喜欢的就是大树,特别是像他这样不成材的大歪树。他认为大树一旦长直成材,就会有人来砍,不能终其天年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赋闲在家,做一个“无用”的人,或者干脆避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介于“无用”、“有用”之间,成为“混沌”。
  谁受得了他这种不求上进的生活方式啊。他的媳妇郁闷地死了以后,庄子不以为意,敲着破盆给他媳妇送葬,边敲边唱,唱个不停,非常开心,别人还以为他家有喜事了呢。
  南方的楚威王听说了庄子,觉得他很有些歪才,也见过点世面,就派了两个大夫前来找他,请他来当官。
  庄子正在卫国城外濮水上钓鱼。
  楚威王派来的两个大夫来了:“我们大王想把境内国土全部委托您掌管,劳驾!劳驾!”
  庄子端着渔杆,并不回顾:“从前啊,你们楚国有一只千年神龟,死了三年年了,乌龟盖儿敬奉在您的朝堂之上(算是国家吉祥物吧)。请问,老乌龟是愿意死掉当个吉祥物呢?还是曳尾于泥中,活在大自然呢?”
  两大夫说:“还是曳尾于泥中,图个欢快自由啊。”
  庄子说:“你们说得有道理,我将曳尾于泥中,你先bye-bye吧。”
  两个大夫不放弃。”
  庄子说:“你亟去!无污我。”(你们快走吧!不要来,不要侮辱我的美!我不是你的style来的,不要缠着我当官了!)
      庄子拒绝做官。庄子的美,只在顺乎自然,对水草山川宇宙万物以及他自己,都很满意。他财产不多,情感却不少,鼹鼠饮河,不过满腹,他只求内心更明媚、更浓绿、更热烈。他反对一切人为,反对把仙鹤的长腿嫁接给麻雀。他不关心城市生活,不关心诸侯经济,不关心开发民智和缩短贸易逆差。他也不关心这一季人民的温饱。当然,人民也不关心他。
    惠施是名家,名家是诸子百家中的一种,可能不像儒家、墨家那么知名,但是非常荒谬有趣。名家的创始人“邓析”是春秋时代的人。邓析善于诡辩,创造了“两可”学说,在法庭上能把错的说成对的,对的说成错的,他想帮谁谁就赢,是我国最早的职业律师。于是,求学者不可胜数,都送衣服给他当学费,学成以后,纷纷打赢官司。后来,邓析干脆自己私刻了一本法律叫做“竹刑”,因为是写在竹板上的,内容很不错。但是这个可怜的人最终被大政治家子产给斩了,陈尸示众,因为他私刻刑书“乱法”。但他的“竹刑”却被政府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