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纵连横(三)


编辑:桐风惊心 [20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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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潇水
 

惠施和庄子虽然是好朋友,但并不是一家。惠施呆在大梁城里当相国的时候,积极用事。魏惠王问他:“我们前一时期桂陵大战、马陵大战、西河之战,三次大战皆败,有生力量全被歼灭,国内形势非常危险啊。”
  惠施回答:“我有一个办法,是从我们名家的学说来的。现在您已经是王了,我们请齐国也称王,他一有王名,别人一定责求他的王实,发现他有名无实,诸侯必然从而攻之。齐国就没机会威胁我们了。”
  “具体说说是怎么回事?”
  “就是说,我们请齐国也称王,从而激怒早已称王的楚国。如此挑拨齐楚关系,造成两国对抗,削弱齐楚对我们的威胁。”
  于是,魏惠王亲自两次跑到东方大齐,找田因齐。但是魏惠王一行并没有受到当地官员和人民的友好接待。魏惠王干脆穿上丧国之服,戴着布帽子,以“马陵之战”战败者身份,把自己拘禁起来,请求朝拜齐国。田因齐还是不肯接见,不肯“求同存异,使两国关系不断取得新的发展”。
  魏惠王急了,见不着面,就在外面使劲喊,一口接一口地使劲喊田因齐是大王,大王!大王!大王啊!
  终于田因齐听得痒痒难耐,索性也称起王来,是为“齐威王”。在山东滕县召开大会,魏惠王和韩国领导人拥戴齐威王为王,这就是所谓的“齐魏相王”。时间是在公元前334年(商鞅死后第四年)。
  这时候的天下,就有了周、魏、齐、楚、越五个王了!对此,老周天子没什么意见。
但是楚威王不乐意了。楚威王为什么不乐意呢,因为齐魏相王是对着他来的。魏称王了,齐也称王,而且在会议上故意嚷嚷“卑楚”,意思是共同抵制南方楚国。楚威王对此愤怒已极,“寝不寐,食不饱”。为了表示对齐魏相王的愤怒,楚威王次年发动“护法战争”,讨伐齐威王,亲率大军远袭齐国,在泗水之上击溃齐将申缚。魏国却躲在一边看热闹,算是出了当年马陵之战,太子死在齐国的恶气。
  上述情节皆严格依据《战国策·魏策、齐策》相关篇章。
南边楚国、东边齐国互相敌对战斗,暂时不能构成对魏的致命威胁了,可是魏惠王的“王道”日子仍然不好过。他西边的恶邻秦国,虽然新死了商鞅,但商鞅那一套卓绝有效的“富国强兵政策”却没有死。秦国人在新任国君秦惠君领导下,内急耕织,外重战伐,咄咄逼人,不厌其烦地继续从西边攻侵魏国。
   四年后,商鞅的继任者,秦国大良造“公孙衍”先生,给魏国又做了一次大外科手术。
   公孙衍指挥秦兵再次践踏西河之地(陕西东部,黄河西岸),俘虏了驻兵这里的魏国西线总指挥“大将龙贾”,斩首八万,再创魏国西线主力,魏军西线主力全部覆没。龙贾所建筑的长达1200里的西线长城,成为秦人的国内旅游景点。《秦本纪》:“虏其将龙贾,斩首八万”。
  吴起在本世纪上叶所开拓的黄河以西军事要地,如今丢失殆尽。使得秦晋大峡谷之中南北流向的滔滔黄河天堑的优势,为秦、魏共有。
  次年,秦人的力量甚至跃过黄河天堑,夺取黄河以东的“河东三邑”(山西南部万荣、曲沃、河津地区,这都是当年晋国的“龙兴之地”)。从而印证了五十年前吴起在黄河泛舟时的预言:“河山之险,不足以保社稷也!”
  被做完这两次手术,魏国那马蹄形的版图,就剩东边那半个蹄子了。
  公孙衍是个缺乏炒作的真正牛人,他本事魏国人,为秦国大良造,“合纵连横”就是指他与张仪之间的火热较量,却被后来的媒体全部安在了苏秦头上。然而,在当时的媒体眼中,公孙衍和张仪并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公孙衍这时的死对头张仪,是原产魏国的布衣。(魏国的人才流失率真高啊,这是它改革不彻底,重用宗族高干,而流失了像吴起,孙膑,商鞅,张仪,公孙衍这样的布衣人才,变为敌国效力。)张仪的祖上比较阔气,是魏国公族第十八竿子的亲戚,但是到了他这辈儿已全不顶用,基本是个穷光蛋,不得不自谋出路。
     张仪长大以后,做了鬼谷子的高材生,比孙膑、庞涓那一届学生晚了二十年。不过据说他缺乏自律,细处行为不端,可能爱偷同学的铅笔刀和凉在外面的衣裳。导致大家只好互相偷衣裳穿。毕业以后,他跑到楚国鬼混。
  仗义每在屠狗辈,百无一用是书生。张仪在楚国租了个小屋子,待业,吃不起饭。好在当时有一些达官贵人喜欢养门客,张仪全靠着外出赴宴,才摆脱了在家被饿死的危险。
     上柱国“昭阳”这次举行宴会(上柱国就是从前的司马,低于令尹),张仪也厕身其中。当大家吃到贼饱的时候,昭阳先生突然发现他的电脑不见了(对不起,是宝璧不见了,不是“昭阳电脑”不见了)。
     下边的帮闲们都说:“没错,准是张仪。张仪贫而无行,最就爱偷别人铅笔刀,一定是他盗了相君您的宝璧。”
     于是大家一起起哄,去抓张仪。张仪这次肚子吃得胀极了(照着一个礼拜的量吃的),还以为大家要做游戏呢,被带到堂子中央,按在地上以后,才知道是要挨打。张仪很后悔,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吃这么多了。
     “我不想肚子朝下躺,”张仪在被痛打之前提出要求,“那样我会爆炸的!可是,翻着肚子朝上挨打,我也受不了啊!”
     最后大约是选择了跪着手扶砧板,被竹板或荆条抽打了几百下,一板条下去一条痕,几百条之后基本上就体无完肤了,像一条被全身切割成小菱形块块的松鼠桂鱼,嘴也大张着,叫不出声来。
  奄奄一息的张仪被抬回租住的房子里,他媳妇看见门口抬进来一个胖大海(泡过了的),惊问:“哟,怎么今天喝这么多?也比以往吃的格外胀啊?”
  “什么胀啊,胡说,这是胀起来的吗?我,我基本已经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啦——唉呦呀呀,快来扶——”
  “怎么被打了?你这么斯文的人,谁打的呀——?”
  “哎,别说啦。君子之身,能屈能伸,丈夫之志,可大可小,这算什么啊。你看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呐?”
  媳妇像牙科医生那样扒开看了:“还在呀,软软的还在。上边还有味蕾。怎么了?”
     张仪把宝贝舌头收回去放好,偷偷坏笑着说:“舌头在就足以了。以后全靠着它呢。”
   “你还想出去蹭饭啊?”
   张仪嘿然一笑,不作回答,然后一头栽倒席子上。
  
  潇水曰:张仪其实满有才华,为什么在楚国却混不到官,还挨揍呢?
  当时,除了秦国以外的战国六雄,都是大家族政治。王族的亲戚们,以及世代为官的卿大夫家族们,垄断了政府。比如楚国的昭氏(昭阳的家族),就是楚王族的分支。这些人当官全凭着个人出身好,他们霸占了朝廷要职,攥着印把子,实际低能糜烂,政治普遍黑暗。于是机会轮不到像张仪这样血统低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