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学宫(一)


编辑:桐风惊心 [2010-1-9]
出处:http://xiaoshui.gkong.com
作者:潇水
 

五国攻秦的那一年,与急遑遑的士兵擦肩而过的,有一个五十出头的老书生,擦着脸上的灰尘和汗水,反方向而行之,来到了负海之国——齐国,此时齐威王新死,儿子齐宣王继位不久。
  这个老书生就是儒家的“亚圣”孟子,他刚刚在魏国魏襄王那里碰壁。
   孟子小时候有着“优秀”的童年教育。孟子的妈妈深深体会到“胎教”的重要性,她说:“我怀着孟子这孩子的时候哇,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胎教之也。” 据《韩诗外传》,汉朝人著。下面的故事出处亦同。
    孟妈妈原来住在邹国马鞍山下的鬼村,到处是坟地,村中野孩子追逐嬉戏,孟子也拿个小火铲东挖西挖,模拟表演筑墓埋棺,很有才艺,天性可爱。他妈妈不高兴了,觉得有失斯文,带着这个活泼好动的孩子,搬家到农贸市场围墙外边,租房子住。
   于是孟子学习商人的样,讨价还价,喧嚣热闹。孟母怕孩子染上锱铢必较的市侩习性,赶紧搬家,到政府公立学校旁边去住。
   这儿天天有一帮傻乎乎的人学习揖让进退,摆弄俎豆祭器。孟母忐忑不安的心总算踏实下来了。儿子终于可以浸染“高雅的气韵、从容的风范”和“循规蹈矩的本领”了。(俎,念祖,案板子。豆是盛放篮子)
  这就是孟母三迁的故事。
  还有一次,有一天,孟子看见邻居磨刀霍霍,准备杀一只小猪。孟子非常好奇:“妈妈,隔壁干什么呢?”“在杀猪。”“杀猪干什么?”孟妈妈笑了:“给你吃啊。”说完就后悔了,这不撒谎吗。
  于是,孟妈妈真的买了邻居家的猪肉给孟子吃。  
  不过,父母太以自己意愿为中心,就剥夺了孩子的创新和发明天才。孟妈妈教育出来的儿子难免缺乏反抗精神、阳刚之气。这位恪守本分、端庄温静的孩子长大以后,总也跳不出常规的生活思想模式,并且也要求未来的人也像他这样绵羊得如绵羊。
  当然,孟子在成长过程中也一度反抗过,但被妈妈镇压了。有一次孟子从学校回来,被孟妈妈问及:“你近来学习怎么样?”孟子烦恨地说:“还不是跟以前一样,不好也不坏。”孟妈妈气坏了,立刻乱摔乱砸,把“缝纫机”都打坏了,吓得孟子缩脖抱颈。孟妈妈斥责了他半天,也不知道孟子听明白了没有。孟子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地答应了,从此再无自我主见,终于成为优秀的两脚书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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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孟子到了20出头,翅膀硬了,跑到孔子的孙子“子思”的学生的门下念了五年书,学问道德,突飞猛进,终于有了用场:有一次,孟子进卧室,突然眼前一亮,使他大吃一惊,原来他的妻子想试穿一件袒胸露背的蝉翼纱,上身裸着,正在对镜描容。孟子媳妇的思想比较新潮,以为穿上短、透、露的时装,定能平添几分美丽,博得丈夫的赞美。哪知孟子无比陈旧、保守。他说:“我以儒家门徒的名誉起誓,绝不能容忍女人半裸着上身。”说完,愤然调头离去,到户外去吸他的“浩然之气”去了。
     他的妻子着急了,要打离婚,说:“今天我在家里没事儿,穿了一件休闲装在房里,想不到丈夫见了很不高兴,今后可怎么相处呀!我还是回娘家去
吧!”
     孟母也觉得孟子走火入魔了,骂孟子说:“按礼的规定,快进门的时候,
问一问谁在里面,以提醒别人;推开内室门的时候,眼要往下看,以免侵犯别人
的隐私权。这你都不懂,还赖别人?”
  孟子哼哼着,假装认了错。
  孟妈妈一定很后悔,孩子怎么被教育成了这么个脑子僵化、六亲不认的书呆子了,而且性意识全部丧失!(其实是她自己种下的苦果。)
     也有一种说法,是孟子一进屋,看见老婆因为累了,在休息,直伸着腿坐在地上——而不是按照礼法要求,跪坐着。孟子于是气急了,出屋就闹哄着要休
妻。当圣人老婆,真是动辄得咎啊。其实圣人真不应该有老婆。我们中国人,后来就是被这样的圣人教育着的。
  由于孟子很有本事,年轻时就找不到事做。如今到了五十来岁,还没有一官半职。于是他拿着自己从儒家那里学到的仁政药方,跑到中原大梁的魏国来推销自己的主张,以讨一份工作。
  孟子的年龄,比希腊同时期的哲学家柏拉图(BC427—BC347)小上37岁,跟柏拉图的学生亚里士多德年纪相仿(大五岁)。这位逍遥学派的老师在雅典的林荫道上散步,提出了“中庸调和”的理论,认为贫富悬殊是造成社会动荡的原因,有钱的人掌权可以,但要照顾一下穷人。
  孟子也是这种相对温和的“仁政”思想家,他跑到魏惠王(魏罂)那里,宣传仁政。
  当时魏惠王已两鬓班白,见到孟子时第一句话就问:“叟!不远千里而来(成语出处),有什么办法可以利吾国。” 此对话记录于《孟子》。下同。
  不料孟子大怒:“你们天天嚷嚷着利,我却只要谈义!”孟子是不许别人谈利的,他解释说,如果国君整天想着的是怎么对我的国家有利,卿大夫整天想着是怎么对我的家族有利,士民们整体想着是怎么对自己个人有力,那么上下交争利,就会社会动荡。卿大夫为了与国君争利,就会向上弑君。所以不要提利,要提仁义,如果卿大夫都讲仁义,就不会向上侵犯自己的国君。
  我们说,孟子的前半句话是对的,上下争利确实会导致亚里士多德说的“社会动荡”,但是后半句话的解决办法是无效的。
  追逐利益,是本性来的,靠提倡仁义也是改变不了它的。鲁国是讲仁义最多的国家了,可是三桓照样分割了公室。应该用法家的办法,从加强王权和取缔分封的角度,从根本上摧毁卿大夫与国君争利的经济基础,而不是靠向这些人宣传仁义,来让他管住自己贪婪的嘴巴和黑手。
  法家的取缔分封,变成职业官僚,并受法令监控制约,和孟子讲的国君对下面倡导仁义,目的上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国君张目的,但是显然法家的办法更有可行有效。(孟子的办法不但无效,甚至它会误导人而有害,后代的人不了解他说话时的用意,只信奉他所说出的字眼,受了他的重义轻利的观点的影响(而这种观点不过是他用于巩固君主地位的不有效的办法,但大家把这个却当作修身的个人价值观来信奉),就把义和利对立起来,一个增加了,一个就要减少。于是后代中国人都不务利,而只求讲德义。所谓谋道不谋食。导致了人们进取务实精神的滑落。其实,吃饱了肚子,穿上愉快的丝帛,才是对生命的尊重,才是真正的大义。义和利本来是没有冲突的。但后人把它们对立起来了。)
  魏惠王见孟子不许讲利,就发牢骚说:“好!那就讲义吧。我治国,也算讲仁义的啊!我河内饥荒,就把灾民移于河东,把小米调配给河内。河东饥荒,我也是如此。我看邻国政治,还不如我会做。可是我的人口也不加增,邻国的也不见减少。” (注:河内,是指L形黄河横部分以南,河南省。河东,是L形的竖部分以东,山西省)
  孟子又拿大话压人了:“您这就叫做五十步笑百步。您们两国,都不怎么样?”
  孟子的意思是,您刚才说的固然是仁义之举,但是这是远远不够的。
  魏惠王来精神了:“请先生教诲,那你说我还该怎么办啊。”
   “你应该这么办!不要违背农时,老百姓庄稼就吃不了了。不要把鱼打光,砍树要选时候。五亩的宅基地啊,旁边种上桑,五十岁的人就可以穿帛了。鸡豚狗彘这些东西,不要失其时(不知怎么个“失时”法),七十岁的人就可以吃肉了。一百亩的自耕地,也不要夺其时(又是“其时”),全家几口就不会挨饿了。然后让大家聚起来,讲孝悌的道理,这样老头就不会扛着东西在马路上走了(意思是有活雷锋帮他扛)。你这么一弄,然而还不称王,我绝对不信。”(这最后一句跳跃过的逻辑环节也太多了!怎么这么一弄就能王天下了?!)
     就这么些小儿科的知识来给魏罂对付啊!我真服了you。陈腐之至,陈腐之至。说来说去就知道个“不失其时”,这是个最基本的小东西,获得国际竞争优势,还需要远远得更多!殴打!严重殴打!看来,当需要拿出具体办法的时候,仅次于大圣人孔子的“亚圣人”孟子就显得捉襟见肘、问东答西了!回答得幼稚可笑。孟子所谓的“不失其时”,就是鸡豚狗彘这些东西,要注意它们的发情期,在发情期内莫打扰人家,以免影响优生优育。这个小东西对于称王天下有什么用呢?这又不是搞养殖场竞赛。
     其实,孟子看似可笑的回答还是有它一定“道理”的。孟子要打的广告是,行仁义,或者说行仁政,它不但可以保住君位免受动荡(上边已经说了),还可以给诸侯国带来王天下的效果——就是兼并诸侯,成为周天子那样的众国之王。为什么反复强调“不失其时”呢?我们说,如果一个国君总是动用民力去修项目,或者征发战士出去打仗,那就会使得这些人暂时脱离农业生产。须知,种庄稼也是讲时候的,冰一化,十几天之内就必须播下种,否则地面的墒水就不足了,如果这时候政府搞大工程或者要打仗侵略别人,把你调走了,那么就算回来以后再有时间,也干不了什么了,今年的收成就大受影响了。所以古人要求“不夺农时”。
     孟子认为,对农民不夺农时,少去征发他们打仗修项目(这就是行“仁政”),则农民们自然就会其乐陶陶地把农业搞好,吃肉穿帛。而你竞争对手的国家,老出去打仗修项目(不行“仁政”),则它的民众必然“冻饿饥寒”“妻离子散”都想造反。于是,您吊民伐罪,带着你的高兴的农民去征伐他们,说您不当王能行吗?这就是“仁者无敌”!(所谓王道也是这个意思。孟子包装打造的周文王、商汤也是这样一个“成功”的路子!但可惜是包装的。)
     该怎么评论孟子这个思想呢?我们说,孟子的逻辑推理是前提条件缺失的。当时,列国交争,兼并激烈,以求统一。诸侯国君个个都要修工程和打仗,以保护自己的本国领土和对我扩张。不是你想少打仗和修工程就能少下去的。如果你少打仗修城垒而行仁政,让农民有机会充分发展农业,但你的军事力量因此就削弱了,后果一样不堪设想。所以当时打仗是客观现实所要求的,不是君主能主观完全控制的。
     还有,你不打仗,让农民们缓和富起来,富起来之后,按孟子说了,还是要出去征伐那些“不仁政”的民“冻饿”的国家,以谋求自己的王业。那么你还是打仗了,这个打仗,不还是要“夺民时”,使你的民的福利又削弱了。所以你的民也开始流于“冻饿饥寒”“妻离子散”,所以你赶紧停下不打,不打,民富宽暖饱一点,你又赶紧再去打,一打,不行了,又得停下不打。如此循环,何时能完啊?这已经是我的脑力所理解不了的了,但说一下子就能“王天下”,却实在是不可能就这样能行!
     所以,打仗求霸和修民养息,是一个矛盾,孟子靠后者而实现前者,是非常不通逻辑的。
     那么,到底怎么才能成为众国之王呢?如果孟子这个办法不行,该怎么办呢?其实,那就是商鞅说的奖励耕战。既要积极地奖励发展农业,又要积极地对我打仗。农业的发展不是靠减少打仗这种相对“消极”的办法而获得,而是积极地用行政、土地、经济政策来促进农业,使农业发展的同时还能积极对外扩张打仗。这是一个很难的事情,但是通过后来法家的实践和秦国的胜利的事实,说明它是可以实现的。实际上,周文王、商汤的最后统一天下的成功,也是这么做的,而绝不是孟子说的不打仗、行仁政、宽和待自己的民,不夺民的“农时”而获得了王天下的成功的。
  孟子是一种静态的、二元对立的、消极地看待和思考国家发展国力之术,注定在当时也包括在未来任何国际竞争激励的时代,他的思路都是不对的,不有效的。
  司马迁都嘲笑孟子说“迂远而阔于事情。”司马迁没有说自己得到这个结论的理由,但是这个结论我看是对的。
  当下之计,对于魏惠王,就是行法家的富国强兵的综合政策,包括从抑制分封等土地经济基础的革命上来动手,而不是仅仅“不夺农时”这么一个极表面化的肤浅的手段去求得国际竞争的胜利!
  所以,综合来讲,“行仁政”固然不是坏事,但是财富不是在国就是在民,行仁政只是把财富从国多转向去民,但并不能增加财富总量,当你未来要扩张打仗的时候,还得把财富从民集中抽向国,总量并不怎么增加。“行仁政”行来行去,并不能怎么增加财富总量、当时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增加财富总量,所谓富国强兵之术,这个问题全在法家的学说中来实现了,儒家孟子者流给出的办法根本不行!
  孟子在魏国待了一段时间,魏惠王终于不能从他的教义中得到什么帮助。但魏惠王不如他能说,不能辩倒和诘难他。只是本能地觉得他的办法不行。
   最后一次魏惠王跟孟子见面的时候,魏惠王气恼地说:“魏国,本来是天下最强国,可是到了寡人手里,东败于齐,长子死焉(看来“太子申”马陵之战被俘虏后,给杀了);接着,我在西边有丧失给秦人七百里土地(含吴起的西河之地,一里比现在一华里略短1/6);我又在南边受楚人侮辱。寡人耻之,如之何则可?”
  看得出来,魏罂是对国家前途很有责任感的,可就是一筹莫展。
   “您啊,”孟子又把自己的理论重复了一遍,“应该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蓐,让老百姓尊重亲爹和大哥,温顺孝悌。这就是行仁政。所谓‘仁者无敌’,仁者必然无敌!您就不要怀疑我的话了!”
   看来,孟子也被急得够呛,也不摆事实(举他编的周文王、商汤的“成功”例子了)、讲道理了,干喊自己的理论了!而且一急,还把“深耕”都给憋出来了。人家问你怎么治国,你说什么深耕,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跟前面说的仁政也没什么系统关系啊。
   尽管孟子发了毒誓地大喊自己的理论行,魏惠王仍然觉得很无奈。听了半天孟子的话,还是发现不能用到实践中去。所以自然也就没有给孟子当官的意思。
  接下来,魏惠王只好面对着自己桂陵马陵之战输给东方、又被秦人商鞅夺去西部领土的烂摊子,心灰意懒、枯藤古树昏鸦地继续过日子。
  孟子讨不到好处,气得没法,又混了一年,魏惠王死了,儿子魏襄王也没有用他的意思。孟子气得直骂魏襄王道:“望之不似人君,不见有所畏焉。”说魏襄王好像土豹子。骂完,孟子卷好行李和简历,踏踏实实地离开了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