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服骑射(九)


编辑:桐风惊心 [2010-1-9]
出处:http://xiaoshui.gkong.com
作者:潇水
 

一晃四年过去了,赵主父把王位传给了幼王公子何(small),已经四年了。这一次又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赵主父召开全国干部工作会议,继往开来,研究和明确下一阶段工作的“重中之重”。群臣都聚在朝堂上,赵主父命令幼王公子何(small)独立听政,自己从旁边观窥。
     于是,群臣贵戚宗室依班次高低,顺序给14岁的幼王公子何(small)拜舞施礼。
  下拜的姿势是这样的:跪姿,撅着屁股,两手相叠落地,脑门缓缓下降,触在双手前方的地上(这叫做稽首);抬头,再重复一遍,二次以头触地(这就叫再拜稽首,是礼仪中的最高级)。随着再拜稽首,口中还要称道:“下臣某某,拜见大王!” 
   公子何(small)在上边,则以揖手礼相答。揖手,俗称作揖,跟武林大侠的抱拳、拱手近似但不一样。抱拳或者拱手,是古代军礼的遗迹,双手相拱,内收近胸。而作揖,是文士的礼仪,双手相拱,外推,小臂与前胸成45度,好像烧香拜佛爷的样子。必要的话,还可以前后摇晃小臂,配合着嘴里面念念有词的寒暄。
   公子何(small)正是半熟少年,位居朝堂中央,他表情僵硬,举起手来,局促不安地答应着群臣,好像是在数钞票,而且是替别人数,边数边望一眼旁边的赵主父:下一步该干吗了呀,放进保险柜里吗?——要不您再点点?
  这个可怜的孩子,如此···!他的美女妈妈吴娃,红颜天妒,在六年前去世了,留下这个六神无主的孩子。赵主父从这六神无主的孩子脸上,联想起木鸡俩个字。他立刻为自己的这个联想自责,觉得对不起孩子死去的妈妈。不过,吴娃死后,赵主父对这孩子的爱,无论如何是松弛了,就像一颗美丽的苹果树,遭虫子蛀死了,树梢上剩余的一颗苹果,也缺了光泽,失了可爱。赵主父直想把他摘了扔掉(——当然,这可能是我估计得过于严重)。
  这时候,另一个大苹果,来自代郡的封君公子章big(大儿子),也到窗口来交费了,我意思说,也顺次来给幼王——公子何(small)施礼下拜了。他俯首贴耳趴在地上,灰头丧脸,耸肩称臣,一副可怜相。赵主父看了,不禁心生怜惜。老大这孩子,本来是太子来的,现在却向自己的小弟弟匍匐施礼,唉,都是因为他妈妈(韩国夫人)死的更早,现在弄的这样落魄颓然。当然,也怪他妈不漂亮,要是有吴娃那么漂亮,就······至少她话少一点也行啊。唉,吴娃虽美,不也死了吗,皓齿红颜也好,雀斑陨石坑颜也好,不都是如烟的过往了吗。只是,弄得这孩子,凭空丢掉了太子的位置,成全了上边的小“木鸡”。这孩子以前,也还曾随我领兵出征过的呀,有很多年,都是作为中军将,南征北战跟过我的呀。赵主父犹豫着,要不要把老大也升为王呀:让公子章(big)和公子何(small)都当王,一国两治。赵主父对自己的大胆设想表现出震惊——他这一辈子,净是稀奇古怪的想法了。赵武灵王这辈子,新奇的想法实在太多了。
  但分国而治,会不会削弱国力呢。赵主父手持两端,犹豫不绝。
     赵主父还在犹豫,但会议已经结束了。
     就像现代企业开完会要出去“拓展”一样,赵主父这里开完会,也要玩。他不顾会议疲劳,发扬连续作战的优良传统,与部分与会人员驱车到邯郸郊外一处历史名胜——沙丘,度假疗养。
     沙丘这里,是从前纣王命男女裸奔其中的地方,到处都是纣王留下的废池乔木,是一处古代的“圆明园”。(我去年还开车去看过,只有漠漠的黄土面和淡淡的麦苗。)
  赵主父在这个古代圆明园住下。晚间,趁着热退的时候,赵主父从住宫里出来,在外边走走。夏日的步子还不算匆促逼人,但花朵已不像春天那么多,郊外这样冷僻的地方,只有绿色是放心地汪洋着,占尽优势。绿,可以不做提防地平安地绿下去,一时不会有寻衅的人要干涉它。但是,却有寻衅的人要干涉人。公子章big,正在磨刀霍霍,准备干掉公子何small!
  公子章big和他的狗头电子田不礼,从封地代郡带来了很多训练有素的恐怖分子。“我们的恐怖份子有很多擅长杀小孩的,结果了公子何,赵国未来就是您的了!”田不礼说。
  公子章big这时候二十六岁左右,担心道:“但是,主父怪罪怎么办?”
  “我们不承认是我们杀的就是了,说是山贼杀的,(是拉登杀的)。您快决定吧,今天不动手,以后我们回了代郡,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那我们怎么动手?”
   “我们诈用主父的名义,召公子何出来。他一出来,就咔嚓!把他咔嚓掉!”说完,田不礼拿起个大斧子。
  
  当时正是黄昏,公子何(small)正在自己的住宫里看着宫人一盏一盏地点灯。暮色仿佛沉烟。因为是油灯,“瓦数”小,没有几十盏,照不亮一间大房子。忽然侍者禀报:“主父身体不适,请您过去探看,车子就在外面。”
  油灯里散发出奇谲的味道,那是灯油中的香料在燃烧。公子何(small)振衣欲起,御前武警总干事“高信”拦住:“且慢,相国肥义从前布置过,大王您不能草率外出,按照他给我们订的防恐程序,相国肥义会先行一步(去蹚地雷)。”
  于是,肥义被请来了,听完情况后面色冷峻,坐上车直奔主父的方向,相陪于他的只有一两个侍从和五六颗夏日夜晚的萤火虫。萤火虫好奇地飞着。暗淡的远天尽头,依稀可以分辨出炉膛里的灰烬一样的,是天堂远处日落后的遗景。
  渐渐走近了主父的离宫,肥义突然有了夜投荒村的感慨,脑子里像被洗过一样,人生恍如寄旅,政治上的斗争,都当不起青郊夜色的凉风啊。肥义刚要大彻大悟,来自代郡的十几名黑衣恐怖分子,像一群蝙蝠从草丛里联翩窜出。肥义看见月光,月光正附着在青幽的大戟主刺上直插过来,噗哧一声,月光消失在肥老相国的身体里。来不及叫痛,戟尖带着血抽出来,再一转手,戟的小横枝拦腰一钩,硬生生把肥义钩下车来。另一个恐怖分子手中的大斧子则在月光下扬起,吭的一声,一声,又一声,他把很多月光剁进了肥义的脖子里。
  飞舞的萤火虫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虽然长着复眼,却仍然对人间的厮杀大惑不解。
  老相国肥义惨死在沙丘野道,实现了他“死者复生,生者不愧”护卫少主的千金一诺。作为赵武灵王改革的鼎立支持者以及公子何的辅佑者,肥义用自己的生命先去殉了赵国的事业。此处据《史记·赵世家》:“肥义先入,杀之。” 
  恐怖份子抱起肥义的头颅给小队长田不礼验看。咦,怪了,下巴怎么长出胡子啦?还是大胡子,白的,咦?这不是老肥吗!不是幼王公子何(small)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