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狗盗(三)


编辑:桐风惊心 [20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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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潇水
 

其实所谓的“战国四君子”(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多是专权误国之人,盛名之下,其实不符。譬如这个四君子之首的孟尝君。
  孟尝君获得美名,不是因为他本人聪明厉害,而是因为他有钱,收养了三千门客,这帮人到处帮他宣传炒作,他就有名了。而孟尝君为什么有钱呢?因为他是贵族出身,他从他爹那里继承了钱来的。
  我们先说说孟尝君的爹——田婴。孟尝君的爹田婴是齐威王的小儿子——所以他们都算是贵族——当年齐威王还活着的时候,田婴就假装提合理化建议说:“对官员们的考核,必须加强啊,您得每天听取他们汇报工作,阅读他们的公文报表!”于是,齐威王就一天听取一个,当时齐国政治局有五个大官——司徒、司空、司马、司士、司寇,一天听取一个,五天才听一来回,又烦又累,受不了了,于是叫来田婴说:“官员的日常考核,以后你来作吧。”
    田婴从此掌握了官员考核的权柄,任意挥舞,操纵朝廷,人们都巴结他。但也有人看不惯,就提醒齐威王说:“年底的上计,至关重要,您必须亲自看,否则就不知道官员们的奸佞得失。” 
   所谓上计,这是战国时代君王对地方官的绩效考核,据商鞅说一共要考核十三个数,比如辖区内的人口、牛马、饲料、粮食等等,非常量化,其实还不止这些,又有工业生产、商业贸易、土地垦辟等等,都是上计的内容,细致量化不必现代差。在年初,各地区和中央各部门的考核目标都列出来,写在木板上,由君王拿一份,臣子拿一份。
   于是齐威王拿着自己手上这份考核指标,亲自听官员们的年底述职。田婴故意使坏,让手下人专拣琐碎小帐汇报。齐威王从早上听到晚上,饭都来不及吃,听得脑袋都大了。好不容易完事,准备明天继续听。田婴故意修改程序,要他连夜听:“大王,您加加班,给群臣做个表率,起到劝勉作用啊。”
   齐威王被他忽悠着,就连夜继续听汇报,终于把自己听得睡着了。田婴赶紧吩咐手下人,偷出齐威王手上的木板,拿古代橡皮修改上边的数据。古代没有橡皮,就是刀子,直接在木板上把毛笔字迹刮掉重写就是了(所以,文吏又称“刀笔吏”)。那些愿意跟田婴拉帮结派的大臣和地方官们,田婴就把他的考核指标修改得与年底结算相符,而忤逆田婴的大臣们,自然就等着考核不及格了。
   田婴通过忽悠齐威王,骗得独揽朝纲大权,成为齐威王后期的权臣。他上逼国君,下敛私财,成为齐国一大蛀虫。
  后来,野心勃勃的田婴,打算闹独立,想把自己的封地“薛地”修上城墙,变成国中之国。进可以攻,退可以守。
  田婴收养的门客,好些跑来劝谏,遭到了被打出门外的待遇,再来的都不许通报。最后就剩了一个人在门口发誓:“我就讲三个字,就三个字,多说一个我不是人,我让你烹了我。”
  于是他小步快走,直趋堂上:“海大鱼!”说完,尥着蹶子就要出去。
  “你等一下——,哎说你那!”
  “我可不敢拿死当儿戏。”
  “不至于,你说吧。”
  “所谓海里的大鲸鱼,网拦不住它,钩牵不动它,可一旦搁浅,蝼蚁都可以到它脑袋上开饭。齐国就是您的海水,您在政府里混好了,区区薛国算个什么,您一旦失掉齐国撑腰,薛城及时修得天高,犹然无益于事呀。”
  于是田婴赶紧命令停工。老百姓扔下夯土的石锤。
     田婴有四十多个儿子(个人生活及其腐化),其中孟尝君的妈妈级别不高,按理说轮不到他接班。而且,最糟糕的是,她在五月五号这一天生产的孟尝君,按照当时的命理学研究成果,五月五号生的孩子,男孩会克爹,女孩会克妈。
  孟尝君刚好就是个男孩,长得半大以后来见老爹。
  田婴大怒:“不是让你妈不许生你吗?怎么你还出来了!”
  “为什么?”
  “五月五号的孩子,长到门楣一样高的时候,就要克爹!”然后赶紧比量孟尝君的身材,“都超过门楣啦!Oh, my God!我没几天活头啦!”
  “人生受命于天地,还是受命于门楣?如果受命于天地,那自有天意决定,您老有什么担心呢?如果受命于门楣,把门楣增高也就行了!” 几句话说得对比铺排、纵横有理,田婴大奇,这孩子口才不错啊,还把命理学给推翻啦。于是让他招待宾客。
    孟尝君还真能跟人沟通,答应使者,飘逸自如,广罗宾客,名噪一时,诸侯闻之,都派人请立孟尝君为嗣子。田婴也乐了,终于把孟尝君破格定为家族继承人,等田婴一死,孟尝君就袭受了他的封君名位,号为“孟尝君”,封地依旧是薛地。他们父子两代人在封邑里收租子,积累了很多财富。既然家里有钱,孟尝君就用这些钱养出一帮门客。这三千人帮他满世界炒作邀名。 
  管理学上有个名词叫“晕轮效应”,就是人的某一方面好,于是觉得他处处好。孟尝君固然辞令不错,交接宾客很有风度,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有治理国家的才智。但孟尝君养的三千人整天帮他吆喝,他遂蜚声国际,让当时的齐宣王(齐威王的儿子)觉得他不错,况且他爹田婴也是一贯当相国专权的,于是让他接班也当相国,没的说了。总之,靠着上辈有权,家里有钱,硬把他堆起来,就当了相国。
  孟尝君在齐国“为相数十年”,打仗很愚蠢不算,还跟他爹一样专权,上逼国君,下敛私财,还放高利贷,“荀子”先生曾把赵国的李兑和齐国的孟尝君相提并论,皆叱为“朋党比周,以环主图私为务”的“篡臣”。李兑就是那个饿杀赵主父的。语出《荀子·臣道》。并指出,“用篡臣者危”。孟尝君父子两代人,成为齐国的专权专业户。
  
  潇水曰:有人说,专权也是好事啊,让权臣管着国家好了,谁管——国君管不也是一样?
  其实非也,权臣的素质往往不高。他们作决策时,往往只为谋求个人家族私己利益最大化,浑不管这么做对国家有多大好处抑或坏处。国家是他国君老儿的,好了坏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不太在乎国家的利益,甚至损害国家利益以挖取个人好处。比如孟尝君的爹田婴,在齐国专权时期,搞出来的“业绩”就是“齐不加广而田婴私家富累万金”。而孟尝君发出齐兵打秦国三年,是借用公家军力以报私怨。他与秦昭王的私怨虽然报了,但“一战而六不讨好”,搞得齐国大受损失,上文已经说了。
  同期,赵国的权臣李兑、秦国的权臣魏冉,也是一样,净牺牲国家的利益,谋他自己家族的私。总之,权臣多数不是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的,而是把私己利益放在第一位。历史上能够克己奉公的权臣,真是少之又少,诸葛亮也许算是罕见的一个。
   权臣还有个特点,喜欢拉帮结派,打击异己,以巩固自己的权臣地位。秦桧、严嵩就是这样的极端典型。朝里有能人,但是不肯跟他结好或者跟他观点不一样,他就利用职权打击迫害,比如秦桧之杀掉岳飞。还有一些朝臣呢,即便跟他无仇,但是能力强,功劳大,威胁到他的权位,他也会迫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