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相如在渑池会迫秦昭王击缶,加上从前完璧归赵,两次面折秦昭王。赵惠文王以其功大,遂加封蔺相如为上卿。上卿是爵位(不是官衔),官职则是将相,级别高出了赵之良将——廉颇。每次朝会,蔺相如都比廉颇靠近主席台就坐。廉颇于是羞恼起来。
廉颇搞了个新闻发布会,宣言说:“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靠更年期提前而发脾气折辱秦王,受封为上卿,列身将相,位居我上。况且蔺相如素贱人(出身低,靠着给赵惠文王的大内宦官总管“缪贤”当门客而被荐举起来的,不是世家),我则为赵国披坚执锐,横戈跃马,出入于矢石剑戟之中,大破齐人而取阳晋,却屈居其下。我羞,不忍为之下。”廉颇对记者说:“下次我看见了蔺相如这小子,我必piss him off(尿他。我必辱之!)”
廉颇唱:
“我这里谢过了贤明的丞相
从今后保江山各献所长。”
蔺相如唱:(二黄原板)
“走向前还大礼推诚揖让,
(二人合唱)
从今后将相和国富民强。”
这真是一段慨而康的历史啊。
如今的河北邯郸还有一个“蔺相如回车巷”。据说就是躲避大将廉颇的地方。蔺相如与廉颇的“刎颈之交”,意为同生死共患难,后来演化为“生死之交”一词。一个人终生未必能得到如此真诚的朋友。在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的政治宦海中,这种以大局为重、不计个人恩怨得失的事尤为难得。这也是“将相和”故事历久不衰、千古传诵的原因。周恩来总理特别推崇这出京剧,生前经常陪同外宾一同观赏,并亲自为之讲解,大有颇以蔺、廉风格自况之意。
这里我们领略了蔺相如胸怀国邦的大心境,而多半忽视了廉颇知错而不自匿的君子严厉自律之道。廉颇勇于自暴其“丑”于万人及媒体,不欺人、不欺己,不欺心,不遮遮掩掩。这种直面勇改、不计颜面、勇承错误的可贵行为,是爱面子的中国人在习惯中所少有的,更需要极大的勇气与决心啊。能听得进别人的批评意见,是很难得的。即便一些伟人,也未必做的到。
廉颇属于“闻义能徙”者也。
潇水曰:历史总是比我们想象的更充满戏剧色彩,楚国的命运竟和一个精美绝伦的烟灰缸联系得如此紧密。我们可以假想,如果秦昭王黑了赵国的烟灰缸,秦赵之间的盟友关系也就破裂了。秦人南下攻楚,赵人势必在北方骚扰秦。那么,楚国也就不会被打得缺胳膊少腿了。
司马迁在《史记》中盛赞蔺相如“其处智勇,可谓兼之矣”,意思是说他智勇双全,是个杨子荣式的人物。其实,司马迁指的勇也不过是小勇而已。一般的黑社会小弟见了自己的老大挨了别人欺负,也会有这种两肋插刀的热情的。只不过蔺相如的运气格外的好,秦昭王不愿意绝秦赵之欢,以便全力南下攻打楚国,才没有把他扔到火锅里煮了。一个政治家或者说相国,应该是对大局做出正确判断。若是换了苏秦,在渑池会上,一定会阻止赵国这次损人又不利己的秦赵结盟,或者秦赵结盟可以,但一定要从秦国攻楚的战果中勒索一些好处,或者其它交换条件。这是相国这个层次的人该做的事情,蔺相如只是伸匹夫之气罢了。
蔺相如在保住了赵惠文王私人的烟灰缸之后,甚至有点飘飘然,对自己的门客吹嘘到:“知道秦国不敢打我们吗?是因为我和廉颇。”这实在是见识很浅,或者是自视太高。为什么不打赵国,是因为秦国腾不出手来,或者说准确一点,秦国远交近攻的合理战略尚未成形。若干年后,长平之战,他和廉颇都在,秦国就把赵国一顿好打。而赵王只是因为这个小弟替他保全了烟灰缸和面子,就封蔺相如为上卿,担任将相,也算得上一等一的混蛋吧。
真正算得上大智大勇的只有秦国的秦昭王。面子不是不想讲,为了能结盟赵国而消除后患,算了,击缶就击缶吧;烟灰缸不是不想要,为了能不受干扰地攻打楚国,拿回去就拿回去吧。枭雄不是没有欲念,不过是知道轻重缓急能控制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