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之有汉族,跟汉水大有渊源。汉水像一条带子,从北向南垂直地投入滚滚的长江,交汇点就是武汉。汉水和长江织起的湖泊水网,就是江汉平原,即现在的湖北省,也是楚人的老窝。
雨雾朦胧,阳光分成小团小团美丽的光晕,透过山水云雾铺展,攀援,袅娜,升腾,和烟光水色绞在一起。楚人的江汉平原,飞鸥轻翩于其中,疑似仙境。
公元前279年,渑池会的同年,秦国在稳住了后方赵国之后,派出大将白疯子白起,率领一支数目不详的秦军,再次打破了楚国这里的宁静。白起从汉水的源头“汉中”(陕西省南部)出发,一路沿汉水而下,沿着中原西缘行动,抵达了湖北(楚本土)。
湖北省的地形像一个暖水袋,汉水从北灌入这个暖水袋,进入它的肚子。在暖水袋的入口处,有两座大山:武当山、大别山,东西对峙,像掐住了暖水袋的脖颈。汉水穿两山之间流入暖水袋的“嘴”。邓城和鄢城,就坐落在两山之间的罅隙地带,是咽喉重地。白起首先一举攻陷了邓城(湖北北部襄樊地区,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然后疾趋鄢城。
倘若鄢城一拔,暖水袋的塞子就整个起掉了,白起就可以顺着汉水,直灌进暖水袋的肚子里。到那时,楚国就完蛋了,暖水袋的肚子里,到处都是平坦的江汉平原,无险可守。
死神停栖在鄢城城头上,象黑色的沙鸥向日暮前的海岛云集。楚国的某种末日快来了。但是,鄢城的守军没有绝望。鄢城是个革命老城,楚昭王躲避吴王阖庐的破郢之祸,曾一度迁都这里,有所经营(埋过一些地雷)。
白起查看了鄢城,然后命令越壕攻打。所谓越壕,就是伐树制作壕桥——木板当桥面,下面装上车轮,快速推入城壕中,以便跨越护城河。以车轮成为支柱。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填壕”:先运砂土,堵住护城河的河水之源,使之成为干壕,然后填壕而过。守城的楚人也并不示弱,从城墙上集中弓弩射击越壕的敌人,苦战恶斗。
楚人鉴于鄢城的战略地位无比重要,也调遣大批主力集结至此,全力支撑,秦军屡攻不下。白起看看鄢城守备甚严(楚昭王时期埋的地雷也纷纷爆炸,使秦人每每直线上升,再分散落下),白起着急了,决定对鄢城使用“灌肠疗法”。他派人到一百里外勘察地形,找到汉水的支流夷水,借用山谷之势,修了百里长渠,把水从山地引到鄢城,灌入城中,形势就像挂着输液瓶子给城输液。鄢城受不了了,好像猪嘴里被插入自来水管,一开龙头,肚子越注越大。水从城西灌入,汇聚城东。“百姓随水流,死于城东者数十万,城东皆臭。”
傍晚,月光从山坡那边照到鄢城里来了,默默地为饮水过量而死的数十万生灵哀悼了一番,它的倒影给人间的死水浸得发白。水里一些来路不明的鱼,闻者死者臭味,不堪孤闷,坐在城市礁石的缝里,使劲地找家,找一条退出城的路去。
秦人终于以很不光彩的手段,攻陷了这个人口都已漂在地面以上的城市。飞鸟在城外高处,看着这个死气沉沉的,冒着水泡的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