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长散文:记一次设计院中的散步

出处:东周列国志 |春秋战国之窗 原创
日期:1998-9-8
作者:Blueski


那 年是长江洪水爆发的1998年。在四月上旬的一天,瑞士LIST公司来我所在设计院展开技术交流会。我在会上用英文主动提了两个有趣或者可能是幼稚的问 题,例如他们如何用液压驱动机械的原理等,当然老工程师们都一声不吭。在中午休息的半小时里,我有幸被院长指派,单独陪同该公司的亚洲销售部总裁 Raouzeos博士在我院各处散步与参观。他是一位须发皆白、彬彬有礼的长者,感觉思想特别深邃,我得提起精神才能跟上他的话中意思。没想到这次特殊的 散步给当时的我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还记录成文。

要 说那些日子的天气实在是不好,现在想来很大部分原因可能就是灾害来临的预兆。天空看上去竟是土黄色的,后来被定义为沙尘暴,继而有定义为雾霾等等不提。同 样反常的是,时而下雨,时而刮风,并且十分潮闷,难怪我们一走出大楼,他便开始抱怨起中国的天气。

他 说,他从北京到太原,再到上海,到处都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中国的天气这么差?究竟是谁把这一切变成了这个样子?

惭 愧的是我 从未好好想过这个问题,却灵机一动,便说:“上帝!”

他 听了会心地一笑,若有所思,忽而偏过头问我:“你信不信人类也可以改造自然?”

我 一般都比较悲观,便很自然地回答说:“我相信人类可以改造自然,但却是通过污染环境这唯一的一条路。反正现在全世界的环境是越来越差 了。”

他 连连点头,然后又摇头说:“在瑞士,七十年代以前环保问题也变得严重,但后来政府开始化大力气,投入了大量资金,现在环境又变得很美 了。 ”

我 叹道:“和我们中国相比,瑞士的环境一定很美。”

他 听后便抬起了头,仿佛正在遥想着他的国家,然后告诉我说,那里有一个叫蓝湖的地方,风景特别的美,他每年都去那里度假,还住上一段日子。

我 说:那么对我们中国人来说,瑞士可能有点象上帝的家园了。”他听后不禁又笑了。

这 时我们正走到大草坪,由于正说着风景的事,我便注意到草坪上生长着很多花草,而且正开出紫红色的小花,许许多多的花朵和绿草紧密交织在一起,即便是在这灰 蒙蒙的天色下,仍给人一种难以遮掩的生意盎然的感觉。

我 情不自禁地说:“唉,春天已经来了!虽然上海一直在下雨,春天还是来到了上海!”

他 听了只是点头微笑不语。

那 时那刻,我忽然想起了当时正在举行时北京中关村成立十周年庆典,以及相应的中关村电脑节。中关村被誉为中国的硅谷,但是我在报纸上看到的很多报导中全然不 是 关于成功的庆贺和继往开来的总结报告,而是许多的抱怨、无奈和不平,这不能不令人吃惊。由于各方面的原因,在中关村里很多人才和技术都没有得到很好的利 用。我也曾想,究竟是谁把这一切变成了这样子的?但我一时很难想得明白。

因 此我触景生情,突然感慨地说:“唉,你肯定不知道,在中国,许许多多的年轻人就象这些花草一样,不断地生长、白白地开花,然后慢 慢地凋谢。”

他 听了满脸都是大惑不解。

我 忙解释道:“在很多中国的国企单位中,有很多年轻人,他们都很聪明,有自己的很多设想,但最后什么都做不成,因为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们,他们 没有任何的支持。”

这 时他总算听明白了,于是开始涛涛不绝地说了很长的话。

他 说,在瑞士,情况完全不是这样的,只要谁提出了某种设想,政府便会给予一笔资金来支持他们。象他们的List公司便是如此,原来只是几个人的设想,然后这 种设想开始产生变成了一种现在全球领先的技术。当这样的技术投入生产,便可得到产品并获得利润,而且他们可以提供完整的技术解决方案。其实,一种创新会象 种子一样,可以带动很多相关的产业的发展。

说 着说着,他忽然停顿了一下,奇怪地问我:“为什么你们中国的政府不这么去做呢?”

我 便说:“也许是因为那些年轻人并不成熟可靠,也许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也许 …”

他 听了立即打断了我,他说:“中国政府应该鼓励使用新技术,这样才会发展得更快。新技术肯定是有风险的,从来就没有十成把握的事情的。 在世界上的其它一些地方,风险意味着机会。风险值超高,获取利润回报的可能性也越大。如果年轻人有什么想法,应该鼓励他们去实施。犯了错误并不太要紧,可 以修正和改进,这才是正确的方式。如果要等到万无一失,到那时,你能做的别人也能做,市场已经不大了。而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么什么也不会产生...... ”

我 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又不知怎么回答他。也许这个问题在中国其是一个特别复杂的问题,我平时想得又不多,一下子又怎么可能试图用几句话去概括说明呢。

此 后,我们又继续聊了一些别的,并且参观了我们的新大楼。作为一个外国人,他对中国的很多事情好象都充满了兴趣,然而我心里却一直在回想着刚才的问题,如果 还是不会想明白,而这是否正是因为自己是中国人的缘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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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 实上面所述是我在1998年院刊里投稿发表的一篇杂文而已。现在重读,我就像看镜子一样地看到自己年轻时是那么的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却又不敢大胆创新, 还想不明白自己的生涯规划。文章里提到的思想可能超 前了10多年,现在的国家还是鼓励创新的。

我 稍稍展开对当时的回忆,那是在国企设计院待过的9年的时光。辛勤刻苦地工作,工作狂,对很细小的技术问题也会很认真的思考与纠结,当时可能算是拘 泥细节、钻牛角尖,现在大概可勉强称为工匠精神 了吧。我好像一直热爱学习,保持对工程设计中新技术的兴趣和追求,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要尽力而为地去做好;什么时候写一篇什么论文,便会有人说我是厚积薄 发,等 等。在2000年,随着新世纪的到来,我几乎厌倦了化学工程,终于正 式地转投到热爱而向往的软件行业去了。再以后自己又转回工程公司做食品和制药行业。每次公司和工作的改变,都像是技术积累和成就的一次清零,或者像是电脑 的一次 低级格式化,所幸的是,唯有某种工程师的气质和设计师的精神还会不经意地保存下来,和我一生相随。

光 阴匆匆似流水,它一去不复回,不再有那痛苦的梦和无用的忏悔。我要洗清身上的尘灰和脸上的泪水,我要骑在那骏马上,把时光紧紧追。

这 是崔健的歌《浪子归》,在不经意之间,它就会触动很多人的心弦。